5月23日,我们做了一次关于Voguing和Ballroom文化的纪录片《巴黎在燃烧》(Paris Is Burning)的放映。从刚见面一直到观影后,每个人都在经历着多次的视角转换和主体建构,性别与身体,不断被我们重新“叙述”。
一开始,被问及为什么想来看这部纪录片,一位参与者便向我们坦露了自己的性取向。被这个题材牵引到此的朋友们,表述着自己最鲜活的感知……
对话人:该隐、步步、Ω、youkee
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或者说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我来说,挖掘真实自我的过程是挺痛苦的,这是从小到大一直困扰我的一点。我会质疑为什么自己的性格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很少和班上的男同学交流,却和女生相处较好,很容易被排挤。
直到上大学之后,我才开始有意识地看跟身份政治或者性别相关的作品,通过看电影和电视剧(比如经典的《同志亦凡人》),得到了很多启蒙。
不过,真正影响并改变我从前看法的是这本书——波伏娃的《第二性》。我记得里面在论述“女性是一种被塑造的性别”,我就想,其实同性、异性、我们喜欢什么,也可能是被塑造的。此刻,我开始正视自己,并非和别人那么不一样,并且有意识地认识身边更多的人,并关注少数群体的文化。
因为我们的纪录片只有70分钟,所以下面我先给大家简单介绍Ballroom文化的发展演进,作为影片背景铺垫。
Ballroom Culture
Ballroom文化起源并发展于20世纪中后期的美国纽约哈林区。不过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的 Drag Ball (变装舞会),但是,之前变装舞会中的种族歧视问题十分严重,评委也都是白人。纪录片 The Queen 里就有一段 Crystal LaBeija 抗议的高光时刻。
后来,Crystal LaBeija 和 Lottie LaBeija 在1972年第一次以“House”(家族)的名义举办舞会。最初主要的参与者是以跨性别女性、变装者等为主体的非洲裔和拉丁裔少数群体。
到了80和90年代,Ballroom 文化空前发展,但因为 HIV 疫情爆发,亦面临着巨大困厄。当时,有很多社会组织联合各大“家族”发起活动,传播抗艾知识,争取权利。将 Voguing 带入主流文化的 Madonna 当时亦举办多场慈善演出。
纪录片《巴黎在燃烧》(1990)就拍摄于八十年代末,前后持续了六年,基本上覆盖了 Ballroom 的红色年代(Red Era, 1986-1990),也被叫做血色年代,因为毒品、自杀、艾滋病,大量社群成员在这个年代离开了。
我想到在国内如果要做变性手术(性别重置手术)的话非常严格,要提前两年,做各种心理测试,在过程中如有表示任何反悔都会被取消资格。
听说最近国内在男跨女上有了进一步的改革。可以在身份证上更改性别的限制放宽了。
是的
如果不改的话,依然在没有一个身份上“passing”,彻底地成为自己所认同的样子。我想到纪录片里不是有一部分提到“Realness”(真实性)项目嘛,其实在这种Ball里面,比Realness 背后的一个含义就是要在性别身份和社会角色上看上去是“pass”的,比如扮演“真男人”“真女人”。这些跨性别者,从心理到生理,从打激素到能安全地做手术,再到修改身份证性别是更进一步的“passing”。
(pass/passing:指性少数伙伴在生活中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已经无法看出其性少数身份,就如同一位普通顺性别直人。realness项目起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ta们所处的环境常常对性少数极其不友善,如果被人分辨出身份,非常容易遭受暴力。这一状况至今仍存在,比如2022年武汉出现的跨性别仇杀事件)
像一些跨性别女性,他们不仅需要训练自己的声音,还有妆容打扮,如果没有手术的话还需要戴假体。检验的方法就是出街,没有人发现就算是一次成功。
这个纪录片真的很惊艳到我,不管拥有什么面貌,里面的人们都很自然、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美丽。
我觉得现在的时装、走秀应该从Balloom里面借鉴吸收了很多。包括之前看鲁保罗变装秀,发他们对Drag Queen的要求是很高的,对很多人来说Drag Queen是职业,需要有自己很高的审美,自己做妆发、衣服,比拼手艺。
像当时他们从vogue杂志取材来表现voguing,这个舞蹈同时也反哺了当时的时尚杂志。
最令我感动的是从Ballroom衍生出来的“House”(家族)的文化,我很能体会到这一点。在中国大部分家庭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的,如果想把自己成长出来的话,就要脱离家庭的一部分影响。我记得美剧《姿态》(Pose)刚开始的一幕就是一个主角被赶出家门。这种在家庭里得不到的关爱,他们可以通过建立或加入“家族”而找到。
性少数群体聚集起来的帮派也很好玩,相互斗舞。这个斗舞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严肃的事情。
我看这些影片后,感觉那个时候不同“House”(家族)之间的敌对情绪其实还挺强的。
但我觉得就像纪录片里说的,如果走在街上一个直男对你“Throwing Shade”或者说一些话你会觉得有被冒犯到,但Ta们之间互相在那里“Reading”就带有些打趣,是一个安全地带。
对,只会因为自己骂不过人家而感到生气。
据我所知好像“家族”的体系还挺复杂的。一个很大的家族除了有创始族母,还有一个国际上的大家长,和不同区域的家长,再往下还有教父教母,如果他们没有一个大的处理事务的人就需要这个。家中有声望的成员是prince、princess,也要帮忙打理事务。我也经常看到一些视频里家族的妈妈会说“这个是我最爱的小女儿”blablabla,很自然很可爱。
Mother真的母仪天下,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家、一个住所,这也是她应得的尊称。
而且他们确实会提供一个庇护所,会借钱,如果有成员经济条件不好的话。
我今天来的路上还在听鲁保罗(RuPaul)的歌。“我们生来赤裸,余下的都是在变装”——这句歌词就很能表达他对变装的理解。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到,但drag queen文化很吸引人的一点是,它可以自己选择,不是把自己打扮的多符合主流审美,而是好像通过变装让自己获得了另外一重生命一样。比如Ball的评判标准也包括对主题的贴合度,Ballroom给的主题有时很抽象,最后赢的不见得就是那个最漂亮的,而是把主题演绎的最精彩的。
嗯,我觉得Ballroom的特点,不在于一个人去Showing或者大家去看T台秀,而是一整个——包括Commentator、裁判、表演者、观众——高强度互动的过程。尤其是一旁的观众,在那种场合下也不会傻站在那里,会完全被现场的氛围带动,跟着mc的chanting一起边喊边做手势,就好像没有这些也就没有表演者要做出的那些动作,他们是完全同步互构的。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亚文化。
观“看”也不只是去观赏,在那个地方之所以大家感到很自如,可以变装,甚至是露点、展示自己的身材,就是因为这个环境很安全,不是那种你凝视我、我凝视你的叠加权力关系的场合。
我观察到当Ballroom迁移到了东亚的环境里,尤其会有更多顺性别女性参与进来。这是对“阴性”的肯定与强调,现实环境是不断地在对阳性的东西进行强调,不论是好的坏的,男性可以随意开一些玩笑(使用性器官的名词),而女生的这部分talking会被压抑掉,而且会觉得自己身上这些阴性特质是可耻的,拥有这些特质也会让自己感到不安。Ballroom里的commantator像说rap一样去chanting,可能会说到一些比如“show me the pussy,show me the cunt”之类的押韵呀,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不也是特别性别刻板化,来强调男性和女性特质的分离嘛。但我作为一个女生从之前的现场感受以及影像经验出发,我觉得单纯是说出这些词、肯定这些词,赋予它不同的意义,将它们表现出来并欣赏大家的表演,就是一种莫大的愉悦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