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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区柯克《迷魂记》电影剧本

文/[美国]亚·科佩尔 萨·泰勒
译/林瑞颐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近景
我们看到近处有一个楼顶的护墙和防火梯弯曲的栏杆。此时是冬末的下午时分,后景上那些高大的摩天楼里,所有窗户都亮着灯。这是片头字幕的衬景。字幕映完后,镜头对准光秃秃的护墙。突然之间,一只男人的手抓住防火梯栏杆的顶瑞,随即跟上另一只手,旋即,我们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的脸。这是一张意大利型粗犷的脸。他飞速回头望望下面,然后转回身来,跳过光秃秃的护墙,出了画面。空镜头保持了一两秒钟。我们听见皮靴踩在铁梯子上的橐橐声。有别的人正在上楼。画面上立即出现另外两只手和一个头,这个身穿制服,戴着帽子和徽章的警察开始攀越护墙。镜头往后拉时,他已爬了过来,显现出来他的全身。他提枪奔出画面。一名便衣侦探紧随他身后爬过护墙。他叫约翰·弗格森,大伙儿叫他斯科蒂。他也提枪冲出画面。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远景
天空映衬出旧金山景物的广阔轮廓。离我们较近的地方,有三个小小的身躯在奔跑蹿越那片房顶。我们最先看见的那个攀越护墙逃跑的人身穿白衬衣和浅棕色长裤,脚登轻便旅行鞋。穿警服的人对他开枪。斯科蒂身穿中灰色的服装,镜头徐徐摇拍这三个人穿越房顶。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中景
现在我们看见房顶之间,有一个窄空档;往下可直落到地面。逃跑的人纵身一跃而过,穿制服的警察也跳了过去。斯科蒂也照样那么一跳,但几乎绊倒,失去了平衡。他设法稳住身子,笨拙地蹬在对面的房顶上,摔了个大马趴,猛烈的撞击碰得他生疼,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力图站起来,抬起头时露出一张痛楚难忍的脸,一条腿压住另一条腿。瓦片松动了,他开始往下滑,先是两条腿滑出了房顶的边缘,然后是身子也往下出溜。慌张之下,他抓住了并不结实的瓦片,他在滑出边缘的时候又抓住了槽檐,它脱落了,他悬吊在空档中,向下观望。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近景
斯科蒂在往下看。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远景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那楼房的空档及下面的地面。这个镜头似乎把它的深度增加了两倍。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特写
斯科蒂心惊胆颤地往下看,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眩晕,便闭上了双眼。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中景
远处是那个逃犯在跑。那个警察看到斯科蒂的境遇后,返身回到房顶的斜面,尽力伸手去拉斯科蒂。
警察:把手伸给我!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特写
斯科蒂的头。他的双手紧紧抠住槽檐的边缘。
画面上部是警察去拉斯科蒂的指尖。斯科蒂松开一只手,但他住下一瞧,又立即紧紧抓牢,绝望地抬头望着那只援救的手。他再次往下瞧。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地面离他好远,好远。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中景
那警察的手在前景。他的脸在画面上方。
警察:你怎么回事呀?把手伸给我。
警察尽力再把手伸远些。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
警察脚跟下的瓦片开始松动并在下塌。他也随着往下滑。他拚命抓住房顶的表层。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特写
斯科蒂紧闭双眼。当他听到一阵可怕的尖叫声时才睁开眼睛。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远景
那警察掉进空档。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特写
斯科蒂惊恐万状地往下看。

外景,旧金山的楼房顶,黄昏,远景
那警察摊手摊脚地躺在地上。人们纷纷奔进那条小巷,他们惊异地望着这具尸体,又抬头望望斯科蒂双脚悬空的地方。我们看见他们仰视时脸上反射的光。现在我们听见一片反复尖叫的警笛声。
直到此时,一直激动地配合画面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画面开始化出时,只听见警笛的回声。然后,在化的过程中,我们听见由室内乐队演奏的史卡拉第(注1)优美坚定的乐曲。
(化入)

内景,鲁西安山上的一幢公寓,下午较晚时分
公寓内清新明快,朴素大方,到处堆满了书籍、留声机唱片和图画。公寓最吸引人的特色是透过一扇大玻璃窗可以望见旧金山缓缓上升的山峦。大玻璃窗的旁边是公寓的主人马乔里·伍德。大伙儿管她叫米琪,她坐在一张商业用的画图桌旁,以强烈的职业感全神贯注地画一个纤细的、被拉长了的女郎,线条简洁,衣著单薄。米琪肘旁的桌子上有一只胸罩,她边画边研究它。米琪·伍德年约三十七岁,富于魅力,为人正直坦率,穿著讲究朴实。她戴眼镜,但不像在别的影片里的人那样又摘又戴的。音乐是从一架留声机里放出来的。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斯科蒂。他坐在一张大扶手椅里,双腿伸直搁在一张矮脚凳上,身子舒服地往后靠。就近的桌子上有一杯酒。他直起身子去拿酒,不料碰倒了靠在椅子上的拐仗。为了避免它倒下,他迅猛地扭转身躯,伸手去扶。
斯科蒂:呜!!
米琪(漠不关心地):我记得你说过已经不感到痛了嘛?
斯科蒂:是这倒霉的胸架,勒得厉害。(他重新放好拐仗)
米琪:不能伸展自如吗?多不潇洒呀。
斯科蒂:咳,你不了解那些警察局的医生,他们根本不懂得风度。(愉快地叹了一口气)啊,明天!
米琪:明天怎么啦?
斯科蒂:明天……折掉胸架。还要把这东西扔到窗外去(他扬扬那根拐杖)。我就成了一个自由人了。我可以扭动屁股……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他扬起眉毛,脸带意想不到的愉悦之色。米琪看看他,做了个鬼脸。
斯科蒂:米琪,你认为有许多人戴过胸架吗?
米琪:比你设想的多。
斯科蒂(兴致来了):你怎么知道的?个人体会?
米琪:劳你驾啦!(然后,事不关己地)明天以后打算干什么?
斯科蒂:你是什么意思?
米琪:你打算干什么去?现在你巳经辞退警察局的差事啦。
斯科蒂(温驯地):你说得那么不满意似的。
米琪:不,那是你的生活。可是你曾经是一名很有前途的年轻律师,并决心有朝一日成为警察局长的嘛。
斯科蒂(温驯地):我不得不辞职,米琪。
米琪:为什么?
斯科蒂:我夜里醒来就看见他从房顶掉下去……还想伸手去抓住他。
米琪:这不是你的过错。
斯科蒂:我知道。大伙都这么对我说。
米琪:约翰尼,医生们解泽说……
斯科蒂:我知道。我有高处恐怖症。多么讨厌的病。怕登高。正好是这个时候证明我有这种病。
米琪:啊,你是得了这种病,而且是去不了根的。谁都怪不着。所以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斯科蒂:那就坐在桌子后面?成了个坐办公室的?
米琪:这是你该待的地方。
斯科蒂(笑了笑):有高处恐怖症可不成,米琪。要是我掉了一枝铅笔在地上,弯腰去检,就会成灾难!
米琪(哈哈大笑):噢,约翰尼唷——
她端详他片刻,又埋头工作。现在他拄着拐杖在屋里踱来踱去。
米琪(终于开腔说话,没停下手里的活):唔?……你打算干什么?
斯科蒂:眼前没事可干。你忘了我是一个独立工作的人,或者是相当独立的人。
米琪:你干吗不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呢?
斯科蒂(咧咧嘴):为了忘记?别婆婆妈妈的,米琪。我不会完蛋的。
米琪:这个星期你有没有感到头晕眼花呀?
斯科蒂:我现在就有点儿。
她立即心领神会,敏锐地抬头看。
斯科蒂:为了那音乐。
米琪:噢!
她走过去把留声机关掉。斯科蒂踱到图画案旁。
斯科蒂:搁在这里的小玩艺儿是什么?(他用拐杖拨了拨那胸罩)
米琪:这是一只胸罩。这些事你全懂。你现在是个大人了。
斯科蒂:我从来没有见过一只这样的。
米琪:这是新式的、革新的胸罩。没有肩带,没有后面的搭扣,但是具备胸罩的一切功能。主要是那根斜筋骨架起作用。
斯科蒂(印象深刻地):呃—哈!
米琪:是半岛上的一个航空机械师设计的。他利用业余时间干的。
斯科蒂:这种嗜好可真有意思。(他踱回到椅子那边,长时间地观察她画图。然后)你的爱情生活怎么样啊,米琪?
米琪:遵循着一系列的想法。
斯科蒂:唔?
米琪:正常。
斯科蒂:难道你再也不打算结婚?
米琪(轻松地):你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合我的心意,约翰尼——
斯科蒂:是的,我是个狠心的人。咱们曾经订过婚,不是吗?
米琪:整整三个星期。
斯科蒂:啊,美好的大学生活。不过是你要解除婚约的,我仍然是可以得到的。可以得到的弗格森。噢,米琪,你还记得大学里那个叫加文·埃尔斯特的家伙吗?
米琪:加文?加文·埃尔斯特?你以为我会记得,忘了。
斯科蒂:今天我接到他的电话。真逗。战争期间他无影无踪,听说到东部了。猜想他又回来了。(他摸出一张纸条)这是个宗教团体的电话。
米琪:那是个贫民区,不是吗?
斯科蒂:可能是。
米琪:他很可能是游手好闲,找你讨杯酒喝吧。
斯科蒂:咳,我就是游手好闲嘛。我要请他喝几杯,诉诉我的烦恼。不过今晚不去。要是你不陪我喝,今天晚上我自个儿喝。(他起身告辞)
米琪:对不起,老兄,我有工作。
斯科蒂:米琪,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去不了根儿了?
米琪:什么事?
斯科蒂:我的……高处恐怖症。
米琪:我问过我的医生。他说只有经受另一次感情冲击才能治好,没准也治不好。而且你不会再从另一个房顶冲下去,以证实能不能治好。
斯科蒂:我想我能制服它的。
米琪:怎么个制服法?
斯科蒂:我有一个理论。瞧。如果我一点一点地习惯于登高……逐步登高,明白吗?
他急切地在找什么东西,说话间,低头看见一张矮凳,便把它挪到房间当中。
斯科蒂(继续):这儿,我把我的意思做给你看,我们从这里开始。
米琪:那儿!?
斯科蒂:你要我从哪儿开始呢?金门桥?
他踏上矮凳,站在那儿骄傲地上下瞧。
斯科蒂:现在。我抬头看,我低头看。我抬头看,我低头看。看见了吗?挺好。
米琪(同时说):别闹着玩了。等会儿。
她跑进厨房,立即搬回一把家用的铝质小梯子。
斯科蒂:啊,真是我的好心肝!这儿?(他踩上第一级)
米琪:登上第二级。
斯科蒂:好咧。
他登上第二级,又进行练习。
斯科蒂:我抬头看,我低头看。我拾头看,我低头看。我马上就去买一把好的高梯子,再往上爬。(他登到梯子最高一级)
米琪:现在别紧张。
斯科蒂: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我抬头看,我低头看。我往上看——(此刻,他转身眺望大玻璃窗,铸成大错)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
我们看见大玻璃窗下的街道。整个景物开始晃荡飘摇。

内景。米琪的公寓,下午较晚时分,特写
斯科蒂一副恶心欲吐的难受相。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远景
飘忽的景物变到原先的场景,地面忽然缩小,那个警察正往下掉。

内景,米琪的公寓,下午较晚时分,中近景
斯科蒂的脸痛苦得变了形,他闭上眼睛,颓然倒下。镜头缓缓在后拉,现在米琪进入画面,她举起双手抱住他,他耷拉着脑袋,靠在她身上。玩笑收场了。
米琪:约翰尼!
斯科蒂(喃喃细语,他绷着脸,闭上眼):噢,可恨!可恨!可恨——
(化入)

外景,船坞,白天,远景
若干船只停在船台上,人们熙来攘往,起重机在移动。斯科蒂被截在大门口向看门人解释着什么。看门人指指附近的一座房子。斯科蒂点点头,从他跟前穿过船坞,走向那座房子。
(化入)

内景,加文·埃尔斯特的办公室,白天
这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办公室,有一扇可以瞭望繁忙船坞的大玻璃窗。玻璃框里有几只新式货船的模型,但更重要的是墙上挂了许多镶框的照片和广告,以及与加利福尼亚州早期历史有关的地图,有些是墨西哥人统治时期的,有些是淘金时期的,有许多是旧金山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加文·埃尔斯特坐在办公桌后,年龄与斯科蒂相仿,身体结实,有点谢顶,目光冷漠机警。他身穿剪裁讲究的服装,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爱好金钱并知道如何花钱的人。他默不作声地端详斯科蒂,后者站在窗前观望生机勃勃的船坞。好半晌之后——
斯科蒂:你是怎么干上造船业这一行的,加文?
埃尔斯特:通过婚姻。
斯科蒂向他投去惊奇的一笑,赞赏他的坦率,又扭过头去看窗外。
斯科蒂:有趣的行当。
埃尔斯特:不,说实话,我觉得它枯燥单调。
斯科蒂:你没有必要为谋生而干这行嘛。
埃尔斯特:不。只是为了承担义务。我妻子家里的人都过世了,必须有人管理她的财产。她父亲的合伙人在东部巴尔的摩经营公司的工厂,因此我决定,既然非得干这行,不如回到这儿来。我一直喜欢这个地方。
斯科蒂:你回来有多久了?
埃尔斯特:差不多一年了。
斯科蒂:你喜欢这里。
埃尔斯特:旧金山变样了。旧金山吸引我的东西正在飞快地消失。
斯科蒂:(对着墙上的旧照片微笑):就像这些东西。
埃尔斯特(点头):我希望能在那时在这里生活。这种色调、兴奋……力量……自由。
虽然他没有强调那个字眼,但他轻柔地滞留在“自由”这个词的劲头,使斯科蒂再次看看他。埃尔斯特抬起头来友好地笑笑。
埃尔斯特:请你坐下来好吗?
斯科蒂:不,我这样挺好
埃尔斯恃:我在报上看到那件事觉得很遗憾。(没有反应)你辞退了警察局的差事。(斯科蒂点点头)是一种永久性的身体残疾吗?
斯科蒂:不,高处恐怖症不是残废。只不过我不能爬梯子,不能登高,比如上马克顶上的酒吧(注2)。不过,(耸肩,微笑)——这个城里有许多建在地面上的酒吧嘛。
埃尔斯特望着写字台面考虑了一下,然后抬头看。
埃尔斯特:你现在想喝一杯吗?
斯科蒂:不……不喝,谢谢。喝酒提神还嫌早了点。(稍顿)唔,我猜想该谈的事都谈过了,不是吗?我从没结婚,我很少和“大学棒球队”见面,我是退职的侦探,而你跻身造船业。(稍顿)你在琢磨什么?加文?
少倾,埃尔斯特不经意地离开座位,踱过房间,眺望窗外,掏出手帕无聊地擤鼻子,终于回转身来,直勾勾而冷漠地注视斯科蒂好半天。
埃尔斯特:我请你上这里来,斯科蒂,是知道你已经辞掉侦探的工作,但是找不知道你能否特别赏脸,为我重操旧业。
斯科蒂看着他,不明就里。
埃尔斯特:我要你跟踪我的妻子。
斯科蒂未动声色,但仍能感觉到他内心极为反感的意思,眼睛深处藏着几分难以觉察的讥笑。
坎尔斯特:不是你想像中的事。我们的婚姻非常幸福。
斯科蒂:那么?
埃尔斯特:我担心她会遭到伤害。
斯科蒂:受谁的伤害?
埃尔斯特:已经故去的某个人。
斯科蒂等他往下说。
埃尔斯特:斯科蒂,你信不信过去的人,已经死去的人能撞进来对一个活人采取行动?
斯科蒂:不相信。
埃尔斯特:如果我对你说我,相信我妻子遇到了这类事,你怎么说?
斯科蒂:我会说,你最好送她到最近的精神病医生,心理学家,神经病学家,精神分析学家那里去,或者找普通的家庭医生,让他检查你们俩。
埃尔斯特(计划受挫):那么你对我毫无用处。很抱歉,我浪费了你的时间。谢谢你来一趟,斯科蒂。
斯科蒂(尴尬地站起来告辞,有点窘迫,也有点歉意):我不是有意那么莽撞。
埃尔斯特:不,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不合情理。你仍然是头脑冷静的人,斯科蒂,是吧?你一向如此。你认为我是在捏造吗?
斯科蒂:不。
埃尔斯待:我没捏造。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对我说着话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重要的事,突然,她的声音变小,沉默了,她的眼神出现了阴影,眼睛变得呆呆的……她心在别处,离开了我……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叫她,她听不见。然后她长叹一声,回来了。活泼伶俐地望着我,不知道自己曾经走过神……说不出想到了什么,……也说不出为什么……
斯科蒂:她多久发作一次?
埃尔斯特:上几个星期越发越频繁。她到处闲逛。天知道她逛到哪儿去了。有一天我跟踪过她。
斯科蒂:她上哪儿了?
埃尔斯特回顾那天的情景时,几乎没注意这个问题。
埃尔斯特:我看着她走出公寓,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走路的样子也不同……我没见过她那样仰起头,她走进她的汽车,开走了……(他阴郁地笑笑)金门公园。五英里。她坐在湖边的一张条椅上,望着对岸以前波特尔家的旧柱石。她坐在那儿很久,一动也不动……可是我必须离开,去办公室。那天晚上我回家后,问她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她说她开车到金门公园在湖边坐坐。没干别的。
斯科蒂:哦?
埃尔斯特:她汽车上的里程表显示她那天开了九十四英里。她到哪儿去了呢?(稍顿)我必须知道,斯科蒂。在我和医生打交道之前要知道她到过哪儿,干了些什么。
斯科蒂:你对医生提起过吗?
埃尔斯特:提过,但很小心。我要在把她交给别人照料之前多知道一些情况。(焦急地)斯科蒂……
斯科蒂(敏捷地):我能为你请一些私家侦探跟踪她。他们是可靠的,好样的……
埃尔斯特(打断他):我需要你。
斯科蒂:这不是我的行当。
埃尔斯特:斯科蒂,我需要一个朋友!需要我信得过的人!这件事把我弄得六神无主了!
沉默了好长时间。
斯科蒂:我怎么能见到她,认识她呢?
埃尔斯特:今天晚上,我们要去看首场的歌剧表演。事先会到厄恩尼饭店吃饭。哪儿更为方便些?
斯科蒂:厄恩尼饭店。
埃尔斯特:好吧。(稍顿)开头你是不会看出什么苗头的,斯科蒂。有时候,连我那么了解她的人也说不出来她什么时候开始变化。她的外表是那么可爱,那么正常……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和化的过程同时进行。
(化入)

内景,厄恩尼饭店,晚上
我们在楼上的一个餐厅里,那里的装潢和气氛把我们带回到幸福富裕的年代。这是旧金山过去的生活方式。斯科蒂坐在酒吧间里,略略侧身,因此他面对着餐厅。他边呷酒边从容地仔细扫视餐厅。镜头随着他一起搜索,摇过许多盛装的女士,直摇到远处靠墙的一张双人桌才停下来。加文·埃尔斯特坐在桌边和他的妻子共餐。斯科蒂看不清她。她有点侧背着他,而每当她转过头来时,似乎总是有一名侍者正好走过,挡住他的视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听见埃尔斯特在上个场景继续说话的声音。
埃尔斯特的声音(继续):不过,我现在发现,这个巨大的变化是从我带她到旧金山的第一天开始的。你知道人们初次来到旧宝山时的那种反应。玛德琳全部经历到了,但她的反应之强烈到近乎惊骇的程度。她像是一个小孩回到了家。城市里的每一件事都使她兴奋:她非得走遍每个山坡,仔细察看海洋的岸边,视察所有的旧房子,逛遍所有旧的大街小巷,当她见到某件没起变化仍然保持老样子的东西时,她便欣喜若狂!认为那些东西过去是属于她的。然而她以前从来没到过这里。她是在东部出生成长的。起初我当然喜欢她这样。因为我爱这个地方,我要我的新娘喜欢它。可是后来却使我不自在起来。她高兴的劲头过分强烈,她的兴奋过于激烈,而且永不减退。她的笑声太大,她的眼睛闪烁得太亮,她按受这个城市的方式夹杂着几分狂热。她迷上了它。然后有一天,她又变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使她稳定了下来,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
现在,加文·埃尔斯特已经在账单上签过字,他和妻子起身离座,走向门口。斯科蒂仍未能在不受遮挡的情况下看过她一眼,但是我们在几个短哲的瞬间看出她年轻,才二十多岁,模样伶俐动人,有一双温柔、聪慧并富于幽默感的眼睛。斯科蒂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在酒吧间的门口离开斯科幕两英尺处站住,等候滞留她身后向待者领班致谢并付小费的丈夫。她安详地环视四周,目光沉着、冷漠而泰然自若。她的目光在斯科蒂的脸上逗留片刻,随即继续含笑往前走。
在我们观看以上细节时,埃尔斯特的声音一直不停歇地延续着,及至玛德琳走到斯科蒂附近站住等侯时才结束了他的叙述。
埃尔斯特的声音(继续):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她到过哪儿,见到了什么,干了些什么。可是那天,她的寻访结束了。她已经找到她要找的东西,她回到了家。这个城市有什么东西控制了她。
当斯科蒂凝视她时,他们俩的目光相遇,他旋即转身拿他的酒。待他再回过身来时,她已经离去。他有点意外地左顾右盼,瞥见她正转过楼上大厅的拐角。他的目光若有所思,渐渐记住她的面貌。
(化入)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坐在他那辆浅灰色的汽车里看报纸。汽车里的收音机开着,我们听到老一套的流行音乐。他从挡风玻璃往外隙望。

外景,布多克班克公寓,白天,从斯科蒂的视点拍远景
我们看见一幢有石砌院门的公寓大楼,院里停着一辆小汽车。它的上首是进入公寓的门。那里没什么动静,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从门里出来,走出院子。

内景,汽车,白天,斯科蒂的特写
他埋头看报,但没集中注意力。他的目光又返回那幢公寓。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中远景
镜头近了一些,但仍在公寓的石砌院门外,我们看见上方的主要入口。有那么一会儿,也许是十五秒钟左右,什么动静都没有。突然间,我们看见加文的妻子玛德琳出现了。她穿着一套剪裁考究的浅灰色衣服,她伫立片刻,打量周围。

内景,汽车,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把报纸塞到一旁,关掉收音机。他发动汽车。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中远景,斯科蒂的视点
我们看见玛德琳穿过小院,走到一辆浅绿色的贾格尔牌汽车跟前,她停下来打开她的皮包,拿出车钥匙。她上了汽车。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中景
斯科蒂开始缓缓地从马路边把汽车拐出来。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中景,斯科蒂的视点
玛德琳的汽车开出院子,拐进旁边的街道。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中特写
我们看见他在开车,密切注视前方。

外景,街道,旧金山,白天,中远景
我们通过他的汽车发动机罩上的挡风玻璃看见那辆浅绿色的贾格尔在他前面行驶,但速度相当正常,不太快。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注视前方。

外景,街道,旧金山,白天,中特写
我们通过挡风玻璃看见那辆浅绿色的贾格尔拐了个弯,开到另一条街道上去了。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照样拐了个弯,我们看见他转动方向盘。
(叠化)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焦急地向前看,生怕把她丢了。

外景,街道,旧金山,白天,中远景
那辆绿色汽车减速,开始往左(或右)转,因而斯科蒂前面的两辆汽车得以开出来越过那辆绿色汽车。我们看见那辆绿色汽车拐进一条小巷。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中特写
斯科蒂的表情起了些变化,不明白那辆汽车为什么突然拐弯。

外景,街道,旧金山,白天,中远景
画面的左前方是一家大花店,横巷的拐角上还有另一家商店。我们看见那辆灰色汽车拐进画面。

外景,街道,旧金山,白天,中景,俯拍小巷
那辆灰色汽车开到前景右方。同时,我们看见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停在街道那头的一个黑门洞前。

内景,斯科蒂的汽牟,中特写
我们看见斯科蒂从车窗探头望街道。

外景,小巷,中远景,斯科蒂的视点
我们看见玛德琳从贾格尔出来,走进一个相当陈旧的门脸。

外景,小巷,白天,中远景
斯科蒂下了汽车。我们看见他顺着小巷朝贾格尔走去。

外景,小巷,中景
镜头摇拍斯科蒂走过贾格尔,他小心谨慎地走进那个黑门洞。

内景,黑洞洞的过道,白天,中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沿着过道走,他到达尽头的门口。

内景,黑洞洞的过道,白天,中特写,从斯科带的肩上拍过去
他文质彬彬地推开那扇门。我们从他的肩上看见明亮的光线和花店的后半部分。

内景,花店,白天,特写
斯科蒂从半开的门中窥视时吃惊的表情。他突然看到——

内景,花店,白天,中景
玛德琳和一个店员说话,她要打听什么事。那店员好像认识她,笑着点点头,并走到店堂的一边。玛德琳等着,转身打量商店。她走近镜头后又再次侧转身子,和她在厄恩尼饭店时斯科蒂初次见到她时一样。

内景,花店,斯科落的特写
斯科蒂小心翼翼地掩窄那个门缝。

内景,花店,白天,中景
那个女店员回到画面。她拿着一小束花。玛德琳赞许地点点头。店员回来时,我们看见玛德琳已经表示要买这束花了。店员开始写账单时,玛德琳便开始打开钱包。

内景,花店,白天,斯科蒂的特写
他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内景,过道,白天,中远景
我们看到斯科蒂离开那扇门,急忙对着镜头沿着过道走。他向左边走出画面,当他开门走进小巷时,一时间阳光射进过道。

外景,小巷,白天,中景
斯科蒂从门洞出来,走过绿色的贾格尔。我们的距离正够看到门洞上的牌子,说明这是花店的后门,顾客的停车处。

外景,小巷,白天,远景
斯科蒂从贾格尔旁边横过小巷,走到他停车的地方,登上汽车。少顷,看见玛德琳在附近进入画面,捧着那束花登上贾格尔。我们听见发动机的响声,她立即启程。那辆灰色汽车也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跟踪。
(叠化)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在开车,望着前方。

外景,多洛雷丝大道,白天,远景
那辆绿色贾格尔在前方沿着宽阔的多洛雷丝大道行驶。它又停在教会的外面。我们看见玛德琳迅速下车。斯科蒂的汽车进入画面后即减速。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特写
他一面朝前看,一面慢慢煞住汽车。

外景,多洛雷丝大道,白天,中景
灰色汽车在前景,斯科蒂下车,砰地关上车门,走到绿色的贾格尔汽车停靠处对面的一个门洞。

外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远景
现在我们才第一次看到老多洛雷丝教会的正面。斯科蒂从右侧进入画面,并走向那个敞开的,小而黑的门道。

外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中景
斯科蒂穿过小门洞。我们在附近的墙上瞥见一块匾,上面记载着教会建成的日期。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中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穿过那扇门,并走向镜头。他站住(特写)。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远景
我们从斯科蒂的视点看见正中的甫道,远处是老教会的祭坛。除了祭坛周围有强烈的光线外,室内甚为昏暗,教堂里阒无一人。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略侧转身子,仿佛要顺原路返回,然而他再回头看了一眼,稍稍闪到一旁。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远景
镜头角度略变,我们看见祭坛右侧尽头处有扇小门,缓缓地掩上。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特写
斯科蒂立即走上前去,出画。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远景
斯科蒂进入前景。我们看见他从甫道疾步走向祭坛。

内景,多洛雷丝教会,白天,中景
我们离祭坛近多了。斯科蒂从右侧进入画面,快步走向那扇小侧门。他推开门时,一道强烈的阳光投入教堂。

外景,墓地,白天,特写
我们看见斯科蒂从教堂出来,面对随着他后拉的镜头走来。

外景,墓地,白天,中景
镜头随着他的视点拐了一个弯,对着一垛墙中的一个小门道。镜头开始穿越门道。

外景,墓地,白天,特写
斯科蒂穿过门道。

外景,墓地,白天,远景
镜头移拍墓地。我们看见玛德琳在远处低头观看一块基碑,她手里仍拿着那束花。

外景,墓地,白天,特写
斯科蒂望着玛德琳,有点吃惊。他从右侧出画。

外景,墓地,白天,远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顺着墓地的一侧走去,后景是教会的教堂。镜头一路摇拍他,直转到它面对玛德琳的位置。画面上看不见他了。

外景,墓地,白天,中远景
镜头摇拍斯科蒂走过玛德琳的身旁,他在一个神龛后找到一个可以观测她的位置。

外景,墓地,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在观察玛德琳。

外景,墓地,白天,中远景
我们从他的视点,透过树叶看见玛德琳的背影,她仍在低头看那座坟墓。她开始转身。

外景,墓地,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谨慎地略为后退。

外景,墓地,白天,中景
镜头对着神龛的角落片刻。起先毫无动静,后来听见脚步声,这才看见玛德琳进入画面,手里仍拿着那束花。她走得非常缓慢。她走到与斯科蒂成相反方向时驻步不前,成为正侧影。她打开钱包,取出一方小手帕,然后又绕小道向出口走去。

外景,墓地,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口送她离去。

外景,墓地,白天,中远景
玛德琳走向教会教堂侧面的一扇小门,她走进门去。

外景,墓地,白天,中景
斯科蒂赶紧从他的藏身处走到玛德琳曾经伫立的那块墓碑前。

外景,墓地,白天,中景
斯科蒂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枝铅笔。边看墓碑边写。

外景,墓地,白天,特写
插入墓碑上的文字:“卡洛塔·瓦尔德斯,生于1831年12月3日,卒于1857年3月5日。”

外景,墓地,白天,中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急匆匆地从墓地走向出口。镜头摇拍。(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中特写
他尾随玛德琳时,眼睛再次看着前方的道路。

外景,市场路,白天
我们看见那辆绿色的贾格尔从第十六街开出来,过了市场路,开上坡。

外景,旧金山街道,白天
我们看见那两辆汽车相随着上坡。
(叠化)

外景,林肯公国的入口处,白天
那两辆汽车沿着林间道路开进入口处。贾格尔在荣誉军人宫前停车。当玛德琳下车并穿过庭院走到艺术馆时,斯科蒂继续驱车前进。斯科蒂把汽车停在较远的地方,随着她进去。
(叠化)

内景,艺术馆,下午,远景
镜头从前景的圆柱间拍摄,我们看见艺术馆顶灯洒下柔和的光线,馆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这就是玛德琳。她坐在远处尽头的一张小木凳上。她抬头仰望,目不转睛地盯住一幅巨形画像。渐渐地,我们看见斯科蒂从左前景入画,他审视她片刻,然后静悄悄地小心移步,走进艺术馆,开始细看那些画。

内景,艺术馆,下午,半特写
镜头对着斯科蒂的背影,当他佯装看墙上的画时,移动拍摄。他几乎没有在任何画前驻足。他时不时不露声色地回头望。镜头终子停了下来。斯科蒂谨慎地转过身来向展厅另一端望去。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远景
我们从他的视点可以看到他视野的全貌。玛德琳(背影)坐在一张油漆过的条凳上,右手拿着那束花,她的上端是一幅金发美人的大半身画像,画中人穿着十九世纪的服饰。她仿佛在低头凝视,面带高深莫测的微笑。

内景,艺术馆,下午,特写
斯科蒂的眼睛看到——

内景,艺术馆,下午,特写
玛德琳拿着花束的手搁在油漆过的条凳上。镜头徐徐往上摇并推近拍摄部分画像。镜头停在画中人手中的花束上。

内景,艺术馆,下午,特写
斯科蒂不形于色。他转移目光。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特写
镜头拍摄玛德琳的背部,我们只见到她的头和肩。镜头推至近她那束金发挽成的发卷充盈画面。镜头上挑,我们看见画中妇人的头和肩。她戴了一条坠着钻石的华贵项链。随后,镜头缓缓推近,主要拍摄她项窝上那束发卷。

内景,艺术馆,下午,特写
斯科蒂若有所思地回忆他和加文的谈话。他再次抬头看。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特写
又是戴着有钻石坠项链的妇人高深莫测的目光。它几乎就是在看着斯科蒂。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特写
斯科蒂转身,并小心地退出艺术馆。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远景
现在,镜头回到原来的位置,在房间入口处的圆柱上方,我们看见斯科带朝镜头走过来。走至较近景时,我们看见他向画外的什么人打招呼。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景
一位男服务员走向镜头。他走出画面。

内景,艺术馆,下午,中景
服务员走到斯科蒂等候他的地方。斯科蒂低声向他提间。
斯科蒂(向艺术馆那边点头示意):画中的那位贵妇人是谁?(服务员转过头去)就在那位女士坐着的地方。
服务员:噢,那是卡洛塔,先生。(看到斯科蒂还没明白)你可以在目录上找到《卡洛塔画像》。
服务员给他一张目录时,斯科蒂颌首致谢。斯科蒂回头看室内。镜头往前推,经过他身边,因此我们再次只见玛德琳坐在那里,依然在凝神看那幅画像。
(叠化)

外景,艺术馆,下午,中景
前景是斯科蒂坐在他的灰色汽车里。我们看见远处的上端是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和艺术馆院子后面逆光的圆柱。少顷,玛德琳娇小的身影进入画面,她登上自己的汽车,发动引擎,开走了。斯科蒂发动他的汽车。他的汽车横越画面而去。
(化入)

外景,旧金山的一条街道,白天
这两辆汽车在旧金山比较贫困的区域行驶。我们看见许多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的大木屋,有的差不多已被人丢弃。偶尔出现的庭院也是疏于照拂的,街上行人稀落,衣着寒酸。那儿透着一派凄楚凋零的景象。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远景
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在一座见过大世面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这显然是昔日旧金山的一座公馆,现在变成一座公寓旅店了。有一座楼梯从大街上直通前门,门口有一个用几根柱子顶住的半圆形天篷。玛德琳下了汽车,登上楼梯,走向旅店的入口处。她仍然拿着那束花。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中远景
斯科蒂把汽车停在马路边。他下车后站在人行道上望着前方。他往前走出画面。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中选景
我们见到斯科蒂漫不经心地在人行道上徘徊。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停在旅店楼梯的右侧。他溜达到绿色汽车跟前。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中景
镜头越过绿色汽车车顶拍摄,斯科蒂在楼梯底徘徊。看不见玛德琳的踪影。这时她显然已经进去了。斯料蒂转身端详这所旅店的外貌,镜头越过他的肩向上摇到这所房子,我们在房檐下看见旅店的招牌,黑色的字母已陈旧褪色。

外景,麦基特里克旋店,白天,特写
斯科蒂转身离开旅店,望着汽车的方向。他又回转身来考虑下一步该干什么。他回头望望旅店。蓦然间,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急忙在入口的墙边隐藏起来,镜头摇拍,他再次抬头观望。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远景
我们从他的视点看见二楼把角的窗户上出现了玛德琳的倩影。她边漫不经心地放目远眺,边脱下套装的上衣。她又返身回到房里。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特写
斯科蒂真的被这个景象弄迷糊了。他思忖片刻,然后下定决心,开始上楼梯,镜头摇拍。我们看见他走到楼梯最高一级,接着走向前门。

外景,麦基特里克旅店,白天,中景
斯科蒂稍停片刻,然后镇静一下精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内景,安基特里克旅店门厅,白天,中特写
斯科蒂走进门来,随手带上门。他环视四周。

内景,麦基特里克旅店门厅,白天
从斯科蒂的视点,我们看见大部分门厅。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接待处,一旁是钥匙架。但最醒目的是绿色的树叶。高大挺立的盆栽橡皮树四下分散在门厅里,还有黄蘖。斯科蒂站在那儿凝视。屋里没有人,了无生气的。后来我们看见一片橡皮树叶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来,好像是在照料树的,我们这才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经理:有事儿吗?
斯科蒂望望那个方向,女经理从橡皮树后走出来。她年龄稍长,头发花白,身材矮小,斯文有礼,目光慈详,炯炯有神,满脸堆笑。
女经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斯科蒂:是的……你经管着这家旅店。
女经理:噢,是的!
斯科蒂:请告诉我,谁住在二楼把角,那个角落的房间里好吗?
女经理(爽朗地):噢,恐怕我们不能提供这类的情况。你看,我们的顾客是有权保守他们的私事的。而且我的确相信这样做是违背法律的,当然,我不认为他们中会有人真的在乎,再说,我还必须知道你是谁,同时向——
此时,斯科蒂已经掏出他的钱夹,显示他的证章,她瞧了一眼便住了嘴。她立即沉下脸来,一点也不慈详了。不过她又恢复了她天真的朝气。
女经理:噢,天啊!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斯科蒂:请回答我的问题。
女经理:我想像不出那个长着那么漂亮脸蛋的可爱小姐……
斯科蒂(催促着):她叫什么名字?
女经理:瓦尔德斯。瓦尔德斯小姐。(顿,然后活泼地)你知道,这是西班牙名字。
斯科蒂(缓慢地):卡洛塔·瓦尔德斯?
女经理:是的,就是她,挺好听的名字,对吧?外国的,不过挺好听。
斯科蒂(把向题拉回来):她用这个房间多久啦?
女经理:噢,恐怕有两个星期了。对了,租约是到明天。
斯科蒂:她在这里过夜吗?住过吗?
女经理:不……她只在这里坐坐。每周两三次。你知道,我从来不提什么问题。只要他们都行为端正。我该说,我曾怀疑——
斯科蒂(打断她):她下来的时候别说我来过。
他转身走开,面有狐疑之色。
女经理(坦然地):噢,可是她今天没上这儿来。
斯科蒂(迅速返身对着她):五分钟之前我眼看她进来的!
女经理:喔,不对,她根本没到这儿来!不然,我该见到她。我一直呆在这里往找的橡皮树叶上抹橄淡油嘛!
斯科蒂凝视她那张天真的笑脸。她望望那钥匙架。
女经理:看那儿!你看见了吗?她的钥匙在架子上!
斯科蒂(沉重地):请你……去看看好吗?
女经理:看她的房间?喔,好吧,当然,如果你要求的话。不过这样做怪傻的……
她放下那罐橄榄油和海绵,拿出她的万能钥匙。她走上楼梯。斯科蒂望着她走开,然后低头看那罐橄榄油,看看那棵橡皮树,等着,又抬头望楼梯。
女经理的声音(活泼地):喔,侦探先生!你愿意来看看吗?
斯科蒂跑步上楼。

内景,二楼的楼梯口,白天
女经理站在敞开的房门附近。斯科蒂擦身越过她,站在门道上。

内景,旅店卧室,白天
我们越过斯科蒂和那泣女经理的肩看那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斯科蒂走到窗前往下瞧。从他的视点看到曾停放玛德琳的贾格尔汽车的马路边已经空了。
斯科蒂:她的汽车开走了。
女经理:什么汽车?
他回身望着她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又掉转头去望窗下,一筹莫展。
(化入)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离,白天
斯科蒂的汽车停靠在前景,远处是那幢公寓。他望着对面。那辆绿色的贾格尔牌汽车半藏在那个小停车场的角落里。斯科蒂溜达过去,察看那辆汽车,望望里面。车座上有从波苔斯塔花店买的、曾带到墓地去的那束花。
(化入)

内景,米琪的公窝,白天
米琪正在画一幅晚礼服的广告。留声机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可能是巴赫的拨弦古钢琴,也可能是兰多斯卡的音乐。斯科蒂进入画面,米琪抬头看,吓了一跳。
斯科蒂:米琪,你知道谁是旧金山历史的权威?
他走过去,毫不迟疑地关掉留声机。
米琪:欧,这是女孩子喜欢的打招呼的方式。也不说句:“喂,你看上去真精神”之类的废话,直不楞登就说:“你知道谁——”
斯科蒂(打断她):嗳,谁?快点,你谁都认识。
米琪:伯克利的桑德斯教授。
斯科蒂:不是那种历史。是微不足道的材料。不上经典的人物。
米琪:噢,你指的是过去旧金山黄金时代快活的波希米亚人,那些带刺激性的故事?就像1879年8月在安巴卡迪罗谁打死谁这类的事?
斯科蒂:是的。
米琪:波普·利贝尔。
斯科蒂:谁?
米琪:波普·利贝尔·阿尔戈西书店店主。你要知道什么?
斯科蒂:1879年8月在安巴卡迪罗谁杀死谁。(他快速走到门口)
米琪:等等,你不再是侦探了。出了什么事?
斯科蒂(踌躇):你和他熟吗?
米琪:波普·利贝尔?当然。
斯科蒂:那好,快给我介绍。你的帽子在哪儿?
他环视四周找帽子。
米琪(快步走到门口):我不需要帽子。约翰尼,是件什么事?(她立即冲出敞开的门)。
斯科蒂:我以后会告诉你的。等等!
他追赶她。
(化入)

内景,阿尔戈西书店,黄昏
书店陈旧,有霉臭味,到处堆满了旧书,但值得注意的是书店里充溢着对加利福尼亚拓荒时代的缅怀。墙上不仅挂着常见的旧地图和相片,还有更激动人心的诸如镶框的古老开矿权申请书,形容被追捕歹徒面貌的告示,韦尔斯·法戈快马邮政的广告。架子上有旧的威士忌酒瓶、淘金砂的盘这类东西。书店的主人波普·利贝尔颔首带笑地细看斯科蒂递给他的一张纸,斯科蒂则热切地望着他。米琪在后景闲逛,观赏墙上的相片,但也在听他们的谈话。
波普·利贝尔:是的……那位漂亮的卡洛塔……可悲的卡洛塔……
斯科蒂:在艾迪和高夫大街拐角上的那幢旧的大木头房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波普·利贝尔:那是她的房子,是为她盖的。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斯科蒂:谁盖的?
波普·利贝尔:是……不……我记不起名字了。一个阔佬。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这不是什么不平凡的故事。她来自城市南边的某个小地方……有人说是某个教区的领地……年轻,是的;非常年轻。那个男人是他在酒吧里当歌舞女郎时发现她的……等等……等等……艾夫斯!他叫艾夫斯!对了。他把她带走,在西部扩建区给她盖了那座大房子……有一个小孩。是的。是那么回事。那个孩子。
斯科蒂等着他接茬说。波普抬头望望他,莞尔一笑。
波普·利贝尔:而现在,玉石俱焚,你明白。我说不清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儿有过多少欢乐。不过他后来抛弃了她。他没有别的孩子,他的妻子没生过孩子。他领走孩子,把她抛弃了。那时侯男人们会这么干的。他们有权……也有自由。她就成了可悲的卡洛塔。孤零零地住在那幢房子里……独自在街上走,她的衣服旧了,又破又脏……疯子卡洛塔……在街上拦住人们问:“我的孩子在哪儿?……你们看见过我的孩子吗?”……
店堂里相当暗,所有的人实际上都成了剪影。镜头拍摄米琪的近景。她专心致志地倾听,不再看墙,转脸对着老人。她头部附近的墙上是一幅昔日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的画。
米琪:这个可怜人……
斯科蒂:后来她死了……
波普·利贝尔:她死了。
斯科蒂:怎么死的?
波普·利贝尔:自杀。(停顿。惨笑)这种事很多。
斯科蒂:谢谢你,利贝尔先生。非常感谢。
他忘了米琪,径自转身快步走出书店,陷入沉思。
米琪:嗨,等一下,再见!波普!多谢啦!(她冲出去追斯科蒂)

外景,阿尔戈西书店外的人行道,黄昏
米琪追上斯科蒂,拽住他的胳膊让他站住。
米琪:喂、约翰尼,给我报酬。
斯科蒂:为什么?
米琪:为了带你上这儿来。快,说吧,
斯科蒂:无可奉告。
米琪:你得说,要不然还得戴上那个胸架!快点!
斯科蒂:我送你回家。
他大步流星地走开,米琪紧跟着。
(化入)

外景,米琪公寓外的街道,黄昏,远景
斯科蒂的汽车开入画面,停了下来。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黄昏,双人中景
斯科蒂和米琪笔直在前看。
斯科蒂:你到了。
米琪:你没有全对我说。
斯科蒂:我对你说得够多了。
米琪:那个家伙是谁?那妻子是谁?
斯科蒂:下车吧。我还有事。
米琪:我知道。就是打电话的那个人。你大学里的老朋友埃尔斯特。
斯科蒂:下车!
米琪:意思是说那个美丽的疯子卡洛塔死而复生,附在埃尔斯特妻子身上?啊,约翰尼!快说!
斯科蒂(恼火地):我没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你的是他的想法!
米琪: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斯科蒂被问住了,出了神。沉默。
米琪:她漂亮吗?
斯科蒂:卡洛塔?
米琪(心平气和地):不,不是卡洛塔。埃尔斯特的妻子。
斯科蒂:呣,漂亮,我猜想……
米琪抬起眼梢看斯科蒂。
米琪(刻薄地):我想,我要去看看那幅画像。(嫣然一笑)再见!
她迅速打开车门,跳下车去。
斯科蒂(感到受了奚落):米琪!
米琪:再见!
她砰地关上车门,跑进房子。斯科蒂盯视片刻,不再板着脸了,陷入沉思。他伸手到仪表板的小贮藏框里取出荣誉军人宫永久藏画的目录。他翻到一页,低头细看。
插入镜头:卡洛塔画像的复制品。

内景,加文·埃尔斯特的俱乐部,晚上
埃尔斯特和斯科蒂坐在旧金山一家俱乐部的大厅里,那里有一两个人在看报,一个侍者在后景给人送饮料。埃尔斯特在看斯科蒂从艺术馆取来的目录上卡洛塔画像的复制品。侍者恭身在他们面前放下两杯酒。斯科蒂观察埃尔斯特,等他发话,终于——
埃尔斯特(惨淡地笑笑):你干得不错,斯科蒂。你很在行。
斯科蒂:那是卡洛塔·瓦尔德斯。
埃尔斯特:是的。
斯科蒂:有些事你没告诉过我。
埃尔斯特:我不知道她会引着你到哪儿去。
斯科蒂:可是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埃尔斯特:哦,是的。你注意到她的发型。
他指指画像复制品上颈窝的发卷。斯科蒂点点头。
埃尔斯特:还有些别的事。我妻子玛德琳有几件原来属于卡洛塔的首饰。她继承的。以前她从来不戴,式样太老了。现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就拿出首饰,望着它们……慢条斯理地、摆弄它们……好奇地戴上,对镜凝视……进入另一个世界……又是另一个人了。
斯科蒂:卡洛塔·瓦尔德斯是什么人,你妻子的外祖母?
埃尔斯特:曾祖母。卡洛塔是因为失去孩子而疯死的,那被人抢走的孩子是玛德琳的祖母。
斯科蒂:(颇有信心地):唔,这就能解释得通了,任何有这种背景的人都可能产生对过去的一种迷恋。
埃尔斯特: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斯科蒂盯着他看时,他勉强地)她从来没听说过卡洛塔·瓦尔德斯。
斯科蒂:对多洛雷丝教会墓碑上的铭文,对艾迪大街一所旧房子和荣誉军人宫里的画像也一无所知?
埃尔斯特:一无所知。
斯科蒂:那么当她到那些地方去的时候……?
埃尔斯特:她就不是我的妻子了。
这两个男人互相坦率真诚地对视。
斯科蒂:你怎么知道所有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的呢?
埃尔斯特:大部分是她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其余是我调查的。
斯科蒂:她为什么不告诉她的女儿呢?
埃尔斯特:天生的恐惧。她的曾祖母发疯之后自杀身亡。血液在玛德琳的身体内。(稍顿)斯科蒂,我要求你严密地看住她。
斯科蒂拿起杯子,若有所思地慢慢喝酒。
(化入)

外景,荣誉军人宫,下午晚些时候
阳光从后面照射在庭院的圆柱上。画面上空无一人。台阶附近孤零零地停靠着那辆绿色的贾格尔,里面没人。
(叠化)

内景,艺术馆下午,晚些时候
镜头从前景圆柱的空档中拍摄,我们瞭望房间的视线短暂地被走向门口的一对老人挡住了。他们走开之后,现出斯科蒂正站在罗丹(注3)的一座雕塑旁,观察房间内部,离他很远的房间尽头,是坐在长凳上的玛德琳,眼睁睁地望着面前的画像。她的一只手放在长凳上,仍旧握住那束花。眼下她站起来,走到画前停住,双手把花束捧在胸前,双目仰视,仿佛是在感恩许愿,又像是在祈祷。最后她转过身来,走向出口。斯科蒂闪出画面。玛德琳缓步向镜头走来。
(叠化)

外景,荣誉军人宫,下午较晚时分
玛德琳走向绿色的贾格尔,上车开走。斯科蒂的汽车开进画面,尾随其后。
(化入)

外景,海边悬崖道,下午较晚时分
我们看见绿色的贾洛水在行驶,那辆灰色汽车小心地保持距离跟踪,我们看见位于西北方向的金门桥沐浴在夕阳中,远处是里奇蒙和伯克利。
(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日落时分
斯科蒂小心地在前看。

外景,泼雷西迪奥大道,日落时分
玛德琳的汽车顺着车道开到泼雷西迪奥的大门,开进大门,被树遮住了。斯科希的汽车尾随,它也消失在树丛中。
(化入)

内景,泼雷西迪奥,日落时分
这两辆汽土沿着树木成行的道路行驶。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日落时分
斯科蒂朝前看。
(化入)

外景,要塞,日落时分
斯科蒂的汽车下坡开向温菲尔德·司科特旧要塞。他的汽车在平缓的空旷处停住,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停在那儿,车上没人。

外景,桥,日落时分,中景
斯科蒂下车向画外张望。

外景,桥,日落时分,远景
玛德琳徒步走到码头边。她的上方是巨大的桥。她拿着那束花。斯科蒂走进前景,又在同一个方向退出画面。玛德琳绕到旧要塞墙的拐弯处后消失了。眼下她不在视线内,我们看见斯科蒂疾步走向要塞墙的拐弯处。

外景,桥,日落时分,中景
镜头反打,我们看见斯科蒂走向墙,并仔细地四处打量。

外景,桥,日落时分,中远景
我们从他的视点看见玛德琳站在水边,她机械地扯掉花束上带花边的纸。

外景,桥,日落时分,特写
斯科蒂好奇地望着她。

外景,桥,日落时分,中特写
玛德琳把纸屑丢进水里。她解开捆花的绳子,开始把花撒进水里。花朵随波飘荡的近景。

外景,桥,日落时分,特写
斯科蒂观察玛德琳。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中远景
可以看到玛德琳的全身,她把剩下的花抛入水中,然后仰首凝视天空。一时间,她的身体似乎保持着平衡,随后就在水中消失不见了。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远景
斯科蒂沿墙疾步冲过去,镜头摇拍他赶到水边。他甩掉上衣。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中远景
镜头俯拍水面,我们看见玛德琳仰面漂走了。她时隐时现。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中景
斯科蒂跑下几级通向水面的石级。当水没到他的膝盖时,他向她游过去。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玛德琳的特写
她瞪着眼睛沉入水中,四周是飘浮的花。斯科蒂游过去抓住她。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特写
他抱住她时,他们俩的头紧靠着。他开始转身带着她游回岸边。他们的头占满画面。玛德琳被带走时,闭上瞪着的眼睛。
(叠化)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中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爬上几级台阶,他被她湿透的身体和衣服坠得摇摇晃晃的,他把她抱到绿色贾格尔汽车那边。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中景
他把她放下片刻,然后打开乘客座旁的门。

外景,码头边,日落时分
斯科蒂的头挨着她的头。她现在喘着粗气。
斯科蒂(小声地):你没事吧?
她徐徐睁开眼睛。
斯科蒂(小声呼唤):玛德琳……
她的眼神没有表示承认,也没任何反应。她的眼晴扫视他的脸,又望向别处。镜头推近,她的头部占满画面。她望着画外,仿佛处于昏睡状态。
(化入)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黄昏
那辆绿色贾格尔空车停靠在一座保养良好的小房子红色门外的路旁。
(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我们在一幢舒适的单身汉寓所的起居室内。这里有一扇大玻璃窗,可以仰望电台山的科伊特塔,室内的灯光柔和。壁炉内点着火,木柴上火焰闪烁。斯科蒂穿着一条灰色长裤和一件旧羊毛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试图理出个头绪来。我们可以从一扇敞开的门看见厨房电炉上的一条绳子上挂着玛德琳的全部衣服,正在烘干。从另一扇敞开的门则可以看见玛德琳躺在一张比单人床大的床上,她盖着床单入睡了。她不安生地辗转反侧,哼哼咳咳的,斯科蒂边踱步边从起居室瞧她一眼,她再次翻身,叹息声变成词句,说起梦话来,他便站住倾听。
玛德琳(有气无力地、隐隐约约地):求求你……谢谢你……求求你……
斯科蒂等待,全神贯注,但再没听见什么。他开始转身往回走,突然之间,她呓语虽然仍然隐隐约约,但比较清楚了。
玛德琳(哀诉般):我的孩子在哪儿?你看见过我的孩子吗?
他听清楚了,为之震惊,但增强了信心,他瞪大眼珠,忧心忡忡地凝视床上那个双目紧闭,失败无望,陷入困境的女人。此刻,床头柜的电话尖声响了起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接电话,铃声使这个女人惊了一下,她本能地把床单抓到颔下,稍稍坐起来,瞪圆双眼,吃惊地望着那个奔向她的男人。斯科蒂拿起电话。
斯科蒂:是我……不,没问题,我会给你回电话的。好的,好的,
他挂上电话,试图低头对玛德琳笑笑,她虽然一动不动的,但已经把他的一举一动看进眼里,既害怕又担心。
斯科蒂:你没事吧?
对方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后来他明白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她动弹不得,她什么都没穿,只盖着床单,他便伸手去把为她放在床上的晨衣放到她面前。
斯科蒂:哦……你用得着它……
他颔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表示,笑了笑,站直身子走向门口,进入起居室后随手带上卧室的门。她望着他的背影。
他走到起居室的壁炉前,添了一根木柴,望着它烧起来。他身后的门打开了,他转身面对玛德琳。
她穿上晨衣,结紧了腰带,并用一只手抓紧胸前的领口。她站在他面前,紧张地望着他,吃惊不已,不想承认她不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但又非常想知道。她忍耐不住:知道自己害怕,她不得不问:
玛德琳:我为什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斯科蒂:你……(不像说实话)……掉进海湾了。
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摸摸头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头发是湿的。
斯科蒂:我曾经尽量擦干你的头发。不过你最好来这里烤烤火。
现在,她知道他曾擦干她的头发,明白他也一定曾经帮她脱掉衣服,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深切注意到自己是赤身露体的,便更抓紧那件晨衣,又慌又臊。她迅速打量四周,仿佛要在这个寓所寻找一个脱身之路,她看见挂在厨房里的衣服。她又回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斯科蒂。
斯科蒂:衣服差不多都干了。到这儿来。你干吗不到这边来呀?
他拉了一张矮凳到壁炉前。玛德琳慢慢走过去,坐到矮凳上,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他。他友好地对她笑笑。
斯科蒂:想喝杯咖啡吗?
她摇摇头。
斯科蒂:你最好喝点。要不然喝点酒?
她再次摇摇头。他斟了一杯咖啡,放在她身边的地上,还放了罐方糖。
玛德琳(怀疑地):……掉进海湾……(她抬头望他。他点点头)你把我救起来……(他点点头。她对他感激地浅浅一笑)
玛德琳:谢谢你。
斯科蒂(目不转睛地观察她):你记不得了。
玛德琳:记不得……
斯科蒂:你记得自己原先在什么地方吗?
玛德琳(孩子气地感到意外):啊,当然记得!那么我肯定是头晕眼花昏过去了!
斯科蒂(迅速地):你原先在哪儿?
玛德琳:在……
闪过一个难以觉察的瞬间,她似乎被问住了,但她立即接着说。
玛德琳(胜利地):……旧福特要塞。就在泼雷西迪奥外边!我当然记得!我常到那儿去!
斯科蒂:为什么?
玛德琳(差不多是天真无邪地):因为我那么爱它。那里景色优美。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感到温暖宜人,她往后仰头)啊……谢谢你生了火。
斯科蒂:在这之前你还到过哪儿?
玛德琳:什么时候?
斯科蒂:今天下午。
玛德琳:哦,……到处闲逛。
斯科蒂:什么地方?就在此之前你到过什么地方?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她想掩饰,后来——
玛德琳(肯定地):到商业区逛商店。
斯科蒂暗中叹了一口气,已经证实了一些事情。
斯科蒂:请你把咖啡喝掉。
玛德琳(笑容可掬地):我喝。你的问题过分单刀直入。
斯科蒂: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莽撞。
玛德琳:你不是的。只不过是直率罢了,你在那里干什么呢,在旧福特要塞?
斯科蒂:闲逛。
玛德琳:你也喜欢那儿。
他点点头。她愉快地对他微笑,享受温暖和那杯咖啡,欣赏他的风度,几乎已经忘掉她差点儿淹死。然而斯科蒂被蜷缩在他炉火前的这个尤物迷住了。
玛德琳(调皮地一笑):那么,你在哪儿来着?……就在那之前?
斯科蒂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换个办法,看看反应如何。
斯科蒂:在荣誉军人宫、艺术馆。
玛德琳(情绪高涨地):喔,那是个可爱的地方,不是吗?我从来没进去过。不过路过时望过去,它是那么可爱。
当她说到“我从来没进去过”时,斯科蒂吃了一惊。他盯着她,然而她显得天真愉快,好奇地望着他,他们的目光相遇。她垂下眼帘羞涩地笑了。
玛德琳(温柔地):我真走运,你正在那里闲逛。再次向你道谢。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斯科蒂:不。
她伸手摸摸头发干没干。
玛德琳:当你……(蓦然再次意识到她光着身子,便难为情起来)我的头发上原有别针……
斯科蒂:喔!是的,在这里!
他飞快穿过房间,拿起一只他放她的发卡的烟灰碟,又从一把椅子上拿起她的提包交给她。
玛德琳:谢谢。
她开始挽头发。当她抬起胳膊熟练地用发卡别好头发时,他一直观察着她在晨衣里面身体的活动。有一瞬间,她梳理头发时抬头望他,闪现一个坦率的笑脸。
玛德琳:你知道你不该把我带到这儿来。
斯科蒂:我……不知道你住在哪儿。
玛德琳(莞尔):你可以看看我的汽车里面嘛。噢,可是你不认得我的汽车,是吗?
斯科蒂:认得,我知道是那辆。现在就在外面。可是我不认为你要在那个状况下被送回家。
玛德琳:不,你是对的。(稍顿,她边挽头发边说)我很高兴你没送我回家……我并不认识你,感谢你……(突然惊诧起来)喔,可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叫玛德琳·埃尔斯特。
斯科蒂:我叫约翰·弗格森。
玛德琳:这个名字好听,很有气魄。你的朋友们管你叫约翰,还是叫你杰克?
斯科蒂:老朋友叫我约翰。熟人叫我斯科蒂。
玛德琳(嫣然一笑):我得叫你弗得森先生。
斯科蒂(灿然一笑):不,我不喜欢那样。今天经过了这件事后,我想你可以叫我斯科蒂。或者就叫约翰。
玛德琳:我喜欢叫约翰。好了,头发弄好了。(头发井然有序)你做什么工作,约翰?
斯科蒂:到处闲逛。
玛德琳:这是很好的工作。你住在这里……一个人?
他点点头。她的眼神出现了阴影。她望别处。
玛德琳(柔声细气地):人不该独居。
斯科蒂:有的人喜欢这样。
玛德琳:不……这是错误的。
她抬头浅浅一笑,眼中的阴影不复存在,她实话实说。
玛德琳(直截了当地):你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斯科蒂的眼神几乎难似察觉地表示知道。他久久地望着她。然后——
斯科蒂:你能对我说说吗?你以前出过这种事吗?
玛德琳(吓了一跳):什么?
斯科蒂:……掉……进旧金山海湾。
她释然地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有一忽儿,她以为他要说“陷入情网”(注4)。
玛德琳:不,以前没有过。我小的时候曾经从划挺上掉进湖里。有一回,我试图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时掉进河里。但是我从来没有掉进过旧金山海湾。你掉进去过吗?以前?
斯科蒂(咧开嘴笑了):没有……这对我来说也是第一回。
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神色中流露出真诚的热烈和友好之情,显然,他们相互之间非常相投。他们开怀大笑时,她伸手去拿咖啡,再呷一口,他同时也伸出手去,意思是再添一点。
斯科蒂:来,让我给你添……
他的手落在她伸出来的胳膊上,待在那儿,这种接触使笑声骤然止住了,他低头热切地看她,他们的目光相遇,她的目光中含着期待和迟疑。正在此时,电话响了。斯科蒂匆匆跑进卧室,随手关上门,拿起电话。
斯科蒂:喂。
埃尔斯特的声音:科斯蒂,出什么事了,她还没到家呢。
斯科蒂:不,她挺好的。她还在这里。不过我会立即送她回家的。
埃尔斯特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
斯科蒂:她……跳进了海湾。(沉寂良久)喂?
埃尔斯特的声音(阴沉地):她受伤了吗?
斯科蒂:没有,她的状况很好。不用担心。不过她并不知道。你是明白的。她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再一次长久沉默。
埃尔斯特的声音:斯科蒂·玛德琳是二十六岁。卡沙塔·瓦尔德斯自杀的时候是二十六岁。
现在轮到斯科蒂不说话了。他慢慢挂上电话,穿过房间走向门口。

内景,起居室,晚上
斯科蒂从卧室入画,他驻步不前,感到奇怪。室内空无一人。挂在厨房绳上的衣服没了。

外景,斯科蒂寓所外的街道,晚上
一辆汽车正从马路对面的山坡驶下来,它开始靠着人行道拐弯,随后突然停住。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米琪在开车。她正从边窗往外看,我们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煞车。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从米琪的视点拍摄:玛德琳正从斯科蒂的门外快步走向那辆绿色的贾格尔。

内景,米琪的汽车,晚上
米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望着玛德琳,她的眼神中有一丝伤痛。可是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必须掩饰,她冷笑起来。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贾格尔开走了,出画。

内景,米琪的汽车,晚上
米琪仍然望着马路对面斯科蒂的房子,唇上温柔的笑意掩饰了伤痛,但神情中仍有一道阴影。
米琪(低声地):哎,现在,约翰尼……它是一个鬼魂吗?……它有趣吗?……?(随即骤然变色)呜——!
她放开车闸,使劲转动方向盘,把车子顺好,开走了。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斯科蒂寓所的门打开了,斯科蒂站在门洞往马路两头瞭望贾格尔的踪影,他那高大的身量在室内投出的光影中衬成剪影。(化入)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远景
摄影机通过石砌的大门越过小院拍摄公寓的前门。我们看见玛德琳出了公寓门。她的穿著打扮和前一天完全不同。她走向前景的贾格尔。她登上汽车,发动引擎,把车子调过头来对着镜头。她把车子开出画面。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远景
我们看见斯科蒂的汽车也朝着摄影机从对面开过来,也开出了画面。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特写
斯科蒂在驾驶汽车,他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一直望着玛德琳的汽车。

外景,旧金山的街道,白天,远景
我们看见贾格尔在前方行驶,它向左转向另一条街道。它走了一个街区后往右转弯。然后它又向左转,再向右转,又再向左转。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特写
斯科蒂看到汽车在不断拐弯,有点头昏眼花的;我们和他待了一小会儿,可以从他身后看见街景,我们依然是忽而向左转忽而向右转的。

外景,旧金山的街道,白天,远景
贾格尔加快速度。它顺着一条街道走,不再东转西转的了。过了几条街之后,科伊特塔映入眼帘。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特写
由于她走的方向左右不定,斯科蒂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外景,旧金山的街道,白天,远景
那辆贾格尔向右拐进一条窄的弧形马路,终于突然停了下来。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白天,特写
斯科蒂正焦急地在马路当中开着汽车,现在,他不禁大惊失色。

外景,旧金山的街道,白天,中远景
从他的视点,我们明白他为什么惊惶了。玛德琳已经下了汽车往前走,偏偏走向他家的红色前门。

外景,旧金山的街道,白天,中景
斯科蒂把汽车停到路边,下了汽车。镜头摇拍。他走到玛德琳身边之前稍停片刻,看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投进他的信箱。他走上前。
斯科蒂:是给我的吗?
玛德琳旋即转身,吓了一跳,看清这是什么人之后,莞尔一笑。
玛德琳:噢!是的。你好。
斯科蒂:早上好。昨天晚上我为你担心呢。你不该那样跑掉。
玛德琳(难以为情地):我……突然之间感到我是那么个傻瓜。
斯科蒂:我原先是要开车送你回家的。你没事吧?
玛德琳(绽出笑脸):噢,是的。挺好。没有副作用。(然后沮丧地)可是我现在想起来,那水是凉的,是吧?(他点头,她转移目光)多可怕……你可是真好……(指指信箱)那是一封正式的感谢信。还向你深切道歉。
斯科蒂:没什么可道歉的。
玛德琳:哦,有的!整个事情一定令你很为难。
斯科蒂:一点儿也不,我乐意——
他立即打住话头,不好意思起来,她瞪圆眼睛望着他,等他往下说。
斯科蒂:——和你聊天……
玛德琳(稍稍抑制愉悦之情):我乐意和你聊天。
一阵尴尬的沉默。斯科蒂出其不意地走到门口,掏出钥匙。
斯科蒂:我要取我的信件。
他打开信箱,弯腰拿出那封信。他边取信边调转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地——
斯科蒂:喝杯咖啡好吗?
玛德琳(敏捷地):不:不,谢谢。
她说得如此激动,充满年轻人的冲动,致使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他站直身子,打开信件。
玛德琳:我不能邮寄,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可是我有一个标记界。我得科伊特塔,它引着我直接到你这里来了。
斯科蒂:这是我第一次因科伊特塔而得福。(他看信时她望着他。他抬头看)。我也希望我们能够。
玛德琳:什么?
斯科蒂:什么时候再相会。
玛德琳:我们已经相会了。
他们相对而笑,此时无声胜有声。然后——
玛德琳:再见。
斯科蒂:再见。
她转身走向她的汽车,并坐到驾驶座上,斯科蒂则在原地望她。
斯科蒂(突然醒悟):你上哪儿?
他跑到汽车前,探身到窗口。他穿过人行道时,她张开嘴望着他。
玛德琳:我不知道。
斯科蒂:是逛商店吗?
玛德琳:不。
斯科蒂:嗯……是要去某个特定的地方吗?
玛德琳:不,我只不过是想闲逛逛。
斯科蒂:啊。(然后)这正是我打算要干的事。
玛德琳:哦,对了,我忘了,这是你的职业,对吗?
她等了会儿,浅浅一笑。
斯科蒂:你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浪费,咱们俩……
玛德琳:分头闲逛?哦,不过只有一个人时才是个流浪汉,两个人在一起则往往是到某个地方去。
斯科蒂:不……不,我不认为这是个必然的事实。
现在是他满怀希望地等待。
玛德琳(含笑点头):你还没关好门呢。
他回过头去,又惊又恼,然后一个箭步蹿到门前。同时调转头喊她。
斯科蒂:别动。
他急忙赶到门边。她望着他走开,镜头向她推近,我们看见她真的喜形于色,随后,笑容消退,显出为难之意,有点担心。(化入)

外景,在地平线的车道上,白天,远景
那辆绿色的贾格尔向南行驶。

内景,贾格尔,白天
玛德琳在开车,她专注地看着路面,嘴角泛出温柔、快乐的微笑。斯科蒂坐在她身边,神态轻松自若。他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地尽可能多看她。
斯科蒂(终于开口):你知道你开在哪儿吗?
玛德琳:当然不知道,我是个流浪者!(停顿。然后欢快地)我喜欢去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斯科蒂:你怎么能断定呢?
玛德琳:断定去没去过?这是个傻问题,不是去过就是没去过呗。
她向他抛去一个天真的微笑,然后又一心一意看路面,他望着她的侧面,暗暗思忖。

外景,地平线车道,白天,俯拍
汽车拐了个弯驶向黑漆漆的森林,开进去后便被淹没。(化入)

外景,巴辛红杉国家公园,白天
那辆空的贾格尔停在前景。镜头移成一片红杉树丛的远景。我们看见远处有玛德琳和斯科蒂的身影,他们在参天的树林中漫步。(化入)

外景,红杉树,白天
玛德琳和斯科蒂来到一个粗壮的树桩附近。他们的上首有一条小溪,溪水上架着一株倒伏的大红杉树。
玛德琳:这保树有多老?
斯科蒂:噢,大约有两干年了吧,也许更老。
玛德琳::是活着的最老的东西吧?
斯科蒂点点头,观察她,觉得很奇怪,她则若有所思地四下观看。
斯科莎:你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她摇摇头,放目浏览树木,陷入沉思。
斯什蒂:你在想什么?
玛德琳(探求):那么多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都巳经死了……这些树木倒继续活着。
斯科蒂(表示同意):它们的真正名字是常绿红杉,意思是永远葱绿,长生不老。
玛德琳(干脆地):
我不喜欢它们。
斯科蒂:为什么?
玛德琳(直截了当地):知道我必定会死……
她抬头对他羞答答地一笑。当看到他面有惊讶之色,立即活泼起来。
玛德琳:不过我喜欢小溪!这条小溪挺可爱。
她离开他,快步走到桥上,倚栏观看下面汩汩的流水。然后,他向她走去,她转身瞪大眼睛望着他。
玛德琳:可是它一点声音也没有,你听!
她专心一意地倾听了很久,急切地望着他。
玛德琳:你听见什么了吗?
斯科蒂(摇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它总是这样。
玛德琳(感到奇怪):也没鸟儿叫。
斯科蒂:这里没住着鸟。
玛德琳:没有。
她回转身,面带高贵、忧郁和自制力的疑虑之色,他们默默走回小径,继续默默地沿着小径漫步。我们望着他们走到远处,在一棵树后消失了,尔后又重新进入我们的视线,现在我们看见一裸红杉树横切面的陈列品,它的年轮显示出它的确切年龄,他们向它走过去。
斯科蒂:想喝水吗?
玛德琳:不,谢谢。
斯科蒂走到一个小的直立饮水泉旁,玛德琳则走向那个树的横切面,站在它跟前细细研究。斯科蒂喝完水后走过去,站在玛德琳身后,她似乎没觉察到他的到来。他们背对摄影机。
插入树的年轮,那上面记着日期:靠近树正中的开始日期是公元909年。最后的日斯是1930年,砍下树的年份。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近景
我们看见这两个人的侧影:玛德琳盯着那棵树,斯科蒂则盯着玛德琳。她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一只手指差不多是无所事事地开始沿着一条白线划过去,那条白线标明“1776年独立宣言”。当这只手稍移到左边时,玛德琳开始说话,几乎是旁若无人地,显然心目中只有这棵树和她自己。
玛德琳:我大约在这个时期出生……在这时死去……这对你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你一点儿也没觉察……
斯科蒂(差不多是正颜厉色地):玛德琳!
她转身对着他,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毫无表情地望着他。她随后慢慢转身走开,镜头缓缓摇拍她,只在前景拍入斯科蒂的头和肩。他焦灼又奇怪地盯住她,力图弄清所有的情节。妈德琳继续往前走,后来在远处的一片红杉树丛后消失了。

外景,红衫树林,白天,中景
斯科蒂走过去,观察她。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远景
摄影机移动拍摄,仿佛是斯科蒂在观望。它挪动到相当远,足以证明玛德琳没在那里。她似乎失踪了。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中景
斯科蒂向前走,好看看玛德琳到哪儿去了,镜头摇拍。

外景,红衫树林,白天,中远景
摄影机处在斯科蒂的位置转来转去,证明哪儿都没有玛德琳的倩影。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中景
镜头摇拍斯科蒂走向树林。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中远景
眼下,镜头待在玛德琳逗留过的树丛中。镜头在树林中移动时,终于找到她了。她仰面倚在一棵树上。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特写
斯科蒂看到她便驻足不前。

外景,红杉树林,白天,中特写
玛德琳倚在树上,她双目紧闭,呼吸沉重。我们看见斯科蒂从后景向她走过去。当他走到她附近时,镜头往回拉,绕着拍,直到窗对他们俩。
斯科蒂(文质彬彬地):玛德琳……
她徐徐睁并眼,望着他,认出他来但又没完全看清,仿佛她被轻度催眠了似的。斯科蒂低声慢语地说话。
斯科蒂:你现在在哪儿?
玛德琳:(温柔、茫然地):和你在一起。
斯科蒂:在什么地方呢?
玛德琳:高大的树林里……
斯科蒂:你以前到这里来过吗?
玛德琳:来过……
斯科蒂:什么时候?
她摇摇头。
斯科蒂: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玛德琳:很久以前……
斯科蒂:在什么地方?
她摇摇头。
斯科蒂:什么时间?
她不断来回摆动脑袋,有礼貌地拒绝回答。他现在的声音更肯定,更带催促的查询性质。
斯科蒂:告诉我。
目前,玛德琳的头动得更快,仿佛是在抗拒内心的某种冲动。
斯科蒂:玛德琳!告诉我!
迅速晃动的头突然不动了。她睁开双眼,高声嚷嚷——
玛德琳:不!……不!
斯科蒂(声音低沉而急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上哪儿去了?是什么东西把你带走的。
玛德琳:不,别问我!
现在,他们都说得很急促,话语像瀑布般倾泻出来。
斯科蒂:你跳进海湾的时候,你不知身子在什么地方。你猜测过,但是你不知道。
玛德琳:我没跳,我是掉下去的,你说过我是掉下去的。
斯科蒂:你为什么要跳?
玛德琳:不!
斯科蒂:你的内心有什么东西让你往下跳?
她竭力抗拒,然而哀惋动人。
玛德琳:不,我不能对你说!
斯科蒂:什么?!
玛德琳(坚决地):不,求求你!求你,求你,求你,求你别问我!
她耸拉脑袋,蔫了,斯科蒂默默地观察她,知道不能再逼她了。
玛德琳(低声、疲惫了):带我离开这里吧……
斯科蒂:回家?
玛德琳:……到有亮光的地方。
他挽起她的胳臂。她抬头望他,脸上挂着一丝疲倦的笑容。
玛德琳:答应我不再追问我了。求你答应我。
他低头阴沉地望望她,什么也没答应,什么也没拒绝。他们互相搂着开始走,两个身影在远处变小了,在参天的树林中移动。
(化入)

外景,柏树岬或狼岬,白天(同一天)
海水击拍着岬下的土地。玛德琳独自站着,在空中衬成剪影,斯科蒂坐在汽车里观察她。她纹丝不动。后来,她缓步走向大海,他边观察边隐约地感觉到她的步子越来越快,他突然推开汽车门,跳下汽车,回手碰上门便开始奔跑。可是当他看见什么时,立即放慢脚步,因为玛德琳已经站住,并转身等候他。她的目光里闪着温驯蕴含歉意的微笑。她等着,他走到她跟前停了下来。
玛德琳:你干吗要跑?
斯科蒂(低头看她,目光锐利,终于沉着地):要知道我现在要对你负责任了。中国人说:“救人救到底。”因此我有义务。而且我必须知道。
玛德琳:那么你打算不断救我?一次又一次的?
他等着。她垂下眼帘。
玛德琳:我知道得太少。我仿佛是在顺着一个回廊走,那里曾经镶满镜子,镜子的碎片依然残存,昏暗又模糊,把我反映成一个暗淡的映像,不过那不是我……是另一个人,穿着不同时代的不同的衣服,干着我从来没干过的事……不过仍然是我……而我不能停下来问问为什么,我必须不停地走。在回廊的尽头,除了黑暗之外一无所有,我知道一旦走进黑暗,我就会死去。(稍顿,她抬头看)不过我从来没到过尽头,走到尽头之前我总是返回来。只有一次例外。
斯科蒂:昨天。(她点点头)而你并不知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你在那儿发现自己和我在一起。(她摇摇头)你不知道自己到过哪里(她摇摇头)可是那些细节,镜子里的碎片你是记得的。
玛德琳:模模糊糊的……
斯科蒂:你记得什么!
玛德琳(搜索着):一个房间……那里有一个房间,我孤零零地坐在里面……总是孤独的……
斯科蒂:你认得那个房间吗?
玛德琳:不……它在阴影里。
斯科蒂:还有什么?
玛德琳:一座坟墓。
斯科蒂:在哪儿?
玛德琳:我不知道。一个敞开的坟墓。我站在墓碑旁低头朝里看。它是我的坟墓。
斯科蒂:你怎么知道?
玛德琳:我知道
斯科蒂:墓碑上有名字。
玛德琳:不,是新坟,很干净,在等待。
斯科蒂(开始感到没希望了):还有什么?
玛德琳(搜索枯肠地):我想,这是梦。有一座塔……有一口钟……下面有一个花园……不过好像是在西班牙……西班牙的一个村庄。然后咔嗒一声,消失了。
斯科蒂:一幅画像?你见到过一幅画像吗?
玛德琳:没有。
斯科蒂:画着那个镜中的妇人。如果你见到她的话你认识她吗?
玛德琳:但是我是那个镜中的妇人!
斯科蒂(不顾一切地):不!
她抬眼望他,被挫败了,绝望地输了,她泪珠盈眶。斯科蒂转眼望别处,想得出了神。
斯科蒂(自言自语):如果我能找到要害……找到开瑞……把它连在一起……
玛德琳(文静地,不知所措):这样能解释清楚,不过你看,有解释的方法。假设我是疯子?就能解释通了,对吗?
斯科蒂望着她,她的眼睛里充满惊惶和绝望,请求别把她当作疯子,突然之间她垮了,泪珠如泉涌,她急忙转过头去,并转身跑向岸边。
斯科蒂:玛德琳!!
他追赶她,抓到她又抱住她,她挣扎着。二人紧紧缠在一起,她深深埋在他的怀抱里,并呜呜痛哭起来。
玛德琳(抵在他胸前,抑制着):我没疯。我没疯。我也不要寻死,可是我内心有个什么人,别的人,她说我必须去死……斯科蒂,别让我死!
斯科蒂:我在这里,我已经抓住你了……
玛德琳:我害怕得要命……(她抬头看他)……你不会让这事发生……
她的脸贴紧他的脸,他们紧紧搂在一起。他摇摇头,突然,他的嘴唇贴着她的嘴唇。他们深情地接吻。他们的嘴唇分开了,但依然离得很近。
玛德琳(悄声细语):别离开我……和我待在一起……
斯科蒂:永远在一起。
他们再次热烈接吻。起风了,海浪拍打崖石,激起层层浪花。(化入)

内景,米琪的公寓,晚上
阳台上,黑夜己降临,市内各处已是华灯初上。米琪的公寓内点着灯,收音机里播放着柔和的乐曲(可能是五十年代乔治·希林的那种爵士乐)。米琪在立式画架前绘画;她拿着一块调色板,显然是在画油画。我们看不见她在画什么;只看见画架上帆布的背面。帆布的尺寸大约是三十英寸宽、四十英寸高。不管画的是什么,她的情绪挺高。她暂停手中的活计,从就近的小桌上拿起一杯苏打威土忌,边喝边打量那幅画,自己格格笑起来,接着又抹了几笔。此时她听见外面大门碰门的声音。她放下画笔和酒杯,把画架挪开了点,于是从前门看不见那幅画。她拿起一只平底无脚杯,里面有一小束花,把它拿到厨房里去。公寓房间的门响了一下。
斯科蒂(喊叫):米琪?
米琪连忙从厨房里出来。
米琪:嗨,约翰尼!你见到我留的条子了吗?
她立即走到小碗柜或小桌前(上面摆满了瓶子。杯子和冰块),给他调了一杯苏打威土忌。
斯科蒂:见到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往男人的门底下塞条子的呀?
米琪:自从我打电话找不到他们之后。作为一个没差事可干的男子,你可真够忙碌的。这些日子你上哪儿去啦?
斯科蒂:也就是闲逛呗。
米琪:逛哪儿?
斯科蒂:到处逛。
米琪:哦?
她把酒递给他。他喝了一大口,她望着他。
斯科蒂:呣。好点儿了。
米琪:你还需要酒吗?
斯科蒂:需要。
米琪:哦?
她走到房间那头去拿她的酒,边走边瞟了一眼她的画。斯科蒂观察她,觉得她有点逗,知道她的特点是工作起来不要命。
斯科蒂:你迫不及待的要见我有什么事?
米琪:我的条子上只写着:“你在哪里?”并没有迫不及待的意思。
斯科蒂:咳,我侦察到一股潜在势力。
米琪:我只不过认为如果我请你喝杯酒,和让你吃点晚饭,你会很高兴,会请我看电影。
斯科蒂:挺公平合理的。咱们吃晚饭时聊什么呢?
米琪:啊……随便聊聊。
斯科蒂:聊我干了些什么?
米琪:要是你想说的话,自然啦,咱们不谈你不想说的事。
斯科蒂:当然。
停顿。
米琪(天真地):你干了些什么?
斯科蒂(稍稍咧了咧嘴):闲逛。
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并踱过去把酒兑得甜些。米琪稍稍移动,不让他看到画架和画布。
斯科蒂:你干了些什么?(他踱回来)
米琪:噢,我过得非常有意思!我恢复了我的第一爱好……绘画。
斯科蒂:很好。我总是说你在内衣部的工作是浪费时间。
米琪:咳,那是一种生计。不过我对这个感到兴奋。
斯科蒂:这是什么,静物画?
米琪(欢快地):不,不完全是。要看看吗?
斯科蒂走向画架,米琪倒退着走,于是,当他绕过来对着画布时,她在他的上方,在他背后。当他走向画架时:
米琪:实际上,我认为我可能把它送给你。
斯科蒂(笑吟吟地,觉得意外):噢?
眼下,他绕过去面对画架驻足观望。他上首的米琪先已展颜欢笑。现时我们看到他看见的东西了。镜头停在画布的下半截,我们看见蓝色和金色的长袍褶还有两只手,其中一只拿着一束花。镜头往上摇,展现出这是一幅草草赶制然而值得赞赏的《卡洛塔画像》,尺寸只有原作一半那么大。不过有一点不同,面孔是米琪的颜容。

内景,米琪的公窝,晚上
斯科蒂凝视那幅画像。米琪在他的上首作出期待的微笑。斯科蒂却拉长了脸,毫无表情,随后,眼神中掠过深切的悲凉和懊悔。
斯科蒂(低声):并不有趣,米琪。
米琪收起笑容。她困惑不解又感到奇异。斯科蒂得体地放下酒杯,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在门口走去。
米琪:约翰尼!
斯科蒂从椅子上拿起他的帽子,走到门口。米琪完全吓蒙了,向他走过去。
米琪:可是约翰尼,我原以为你会——
他回头看她,她把话头打住了。他完全不是生气,只是内心觉得不安,并对此事感到遗憾。
斯科蒂(友好地):咱们另找一个晚上去看电影吧,嗯?
他走出门去,随手关好门。
米琪(极端抱歉地):可是约翰尼……!!!
她盯住门,挂着一副“哎,我真该死”的表情。此时,她突然生起自己的气来。
米琪:噢,不!(她转身走向油画)噢!马乔里·伍德,你这个笨蛋!!
她站在画布前,盯住自己在画中的脸。把对自己的满腔怒火都集中在一声轻蔑的叫声中。
米琪(对着画像):噢!!
她拿起画笔,不怀好意地涂了三笔,在她的画上画了一撮小胡子,然后把笔扔到窗外去。
(化入)

外景,联邦广场、晚上
时间大约是半夜三点。广场上空无一人——没准有零星的出租汽车或汽车驶过。我们看见斯科蒂形单影只地蹀躞。从他低着脑袋、双手插兜的劲头看,他正在沉思冥想,仔细琢磨他的问题。
(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寓所,清晨
斯科蒂坐在安乐椅里对着火炉睡着了。他的领带松了,衬衣领口敞着。显然,他是坐在那里想着玛德琳时睡着的,已经睡了一整夜了。炉火差不多已熄灭。我们透过窗户,在昏暗的晨曦中能依稀辨认出科伊特塔。
门铃开始一声紧似一声地响,夹杂着敲门声。斯科蒂猛然醒来,定了定神便去开门。玛德琳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吓得直哆嗦。她穿着一件黑色小羊皮外套和黑长裤。她身后的阳光下薄雾缭绕。她站在那里用恳求的目光盯着他。
斯科蒂:怎么回事?……现在几点啦?……玛德琳,出什么事啦?
他把她拉进来,关上门,领她进房间。
玛德琳(勉强地):我本该给你打电话……可是我要见你……和你在一起。
斯科蒂:为什么?出什么事啦?
玛德琳:我做了那个梦。那个梦又重现了……
她浑身哆嗦;他把她抱紧。
斯科蒂:没事。你会没事的。我给你倒点白兰地。
他放开她,走向旁边的一个碗柜。
玛德琳(尖声):不,别走开!
斯科蒂:才这么几步嘛。
他拿出一瓶白兰地,一只小酒杯,打开瓶盖,边倒酒边走回她身边。
斯科蒂:喝吧。一口喝掉。这是药。
她呷了一小口便放下酒杯。
斯科蒂:你的丈夫在哪儿?
玛德琳:我没叫醒他。我不想让他知道……(她仍旧颤抖不已)
斯科蒂:现在好了,全都没事了。到这儿来。
他轻轻地把她按到椅子上,飞快转身点着壁炉,添了儿块木柴。他把矮凳拉到她面前,坐下来握住她的双手。
斯科蒂:它是个梦,你醒了,你现在没事了。能给我讲讲吗?
玛德琳:又是那座塔……还有那口钟,还有那西班牙古老的村庄……
斯科蒂:是的……
玛德琳:不过很清楚……第一次……那么清楚……所有的……
斯科蒂:告诉我。
玛德琳:有一个村庄的广场,草地周围都是树……一座粉刷过的、带回廊的西班牙教堂。草地那头有一所大的灰色木头房子,有门廊,百叶窗,上面有阳台……一个小花园,旁边是一个马厩……里面并排着好几辆旧式的运货马车。
斯科蒂一直在专心倾听,越来越专注,现在她提到马房时,他由于发现了什么而激动得眼睛发亮。
斯科蒂:接着说。
玛德琳:在草地尽头,有一所粉刷过的石头房子,拐角上有一棵可爱的木兰树……
斯科蒂:……还有一所加利福尼亚的木建旧旅店,有一个酒吧……黑黢黢的……天花板很低……挂着油灯。
玛德琳:是呀?!可是……
斯科蒂(慢条斯理地):全在那儿。它不是梦。
她茫然焦急地盯视他时,谁都没说话。
斯科蒂:你以前去过那里。你看见过。
玛德琳:不,从来没有!
斯科蒂:玛德琳,旧金山南面一百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古老的旧金山教会,叫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它作为博物馆,完全保留一百年前的样子。现在,使劲想想,亲爱的。你从前去过那儿。你看见过它。
玛德琳(吓坏了):不,从来没有:我从来没去过那儿!斯科蒂。它是什么?我从来没到那里去过。
他们相对无言地互相盯视良久,他极力把事情琢磨透,她很感动而且害怕。他站起来走开,焦虑不安而且感到震惊。
斯科蒂(自言自语):卡洛塔……
他恼火地摇摇头,和那个想法斗争。玛德琳焦急地望着他。
斯科蒂:他说什么来着?“她来自城市南边的某个地方……有人说是某个教区的领地……”
他几乎是伤心绝望地转身面对玛德琳。
斯科蒂:玛德琳,使劲想!!
她狂乱地摇头,一点希望也没有,双眼紧闭泪水涟涟。停顿。
斯科蒂(平静地):接着说你的梦。什么事清吓着你了?
玛德琳(回想):我独自在草地上,寻找着什么,我开始走向教堂。可是黑暗逼近,我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被拉到黑暗里,我挣扎着醒过来……
她望着他,由于回忆,再次吓得慌了神。他宽慰地向她走过去。
斯科蒂:你现在不要紧了,玛德琳。我眼下要办点事。今天下午,我打算把你送到那里——那个教会。当你看见它的时候,你就会想起你以前看见过它,那样你就会结束你的梦,把它破掉。我答应你。你会解脱的。
她抬头望他,想挤出一点笑意。
斯科蒂:行吗?(她点点头)我送你回家。如果你的丈夫醒了的话,就说你睡不着,走出去呼吸点空气。中午前后回到我这里来。直接来。
他搀她起来。她感激地对他微笑。
玛德琳:不,我一个人走。我没事。
他们对视着站了片刻。
(化入)

外景,旧金山南面的一条公路,白天
公路两旁都是树,在上空交叉成弯形,形成一条长长的阴森怪诞的隧道,枝叶间漏进缕缕阳光。我们仿佛是在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前座上,仰视那条隧道约尽头,掠过树住前奔。

外景,公路,白天
从另一角度拍摄那辆绿色贾格尔汽车在树荫的隧道中行驶。

内景,贾格尔汽车,白天
玛德琳和斯科蒂。他在驾驶,两眼直望前方,沉思着。玛德琳现在穿上一身灰色的漂亮套装,抬头望着枝叶交错的隧道。斯科蒂瞟了她一眼,她羞怯地对他笑笑。

外景,公路,白天
镜头俯拍树荫隧道的那一端,贾格尔汽车迅速驶过。它驶出了树荫,进入灿烂的阴光下。
(化入)

外景,公路,交叉路口,白天
从侧面角度拍摄那辆贾格尔从公路拐进另一条马路。镜头摇拍汽车,后来把它甩掉,让它出画,对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三英里。

外景,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白天
我们望着那条长长的弧形回廊。前院有一个标记牌,写着“皇家路,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1797年6月24日建。”
开始听见教会音乐的调子和卡洛塔的调子融合在一起,这是对往昔的召唤;叹息声越来越强,仿佛它隐藏着对失却的呼唤声的回响。镜头移动,较灵活地四处拍摄,通过拱廊看到草地开阔的那一侧,以及山谷和上面的山峦。一个修女独自通过草地走向教堂。时钟打响半点钟。镜头摇拍,看到草地远处有一座两层楼的木建筑,然后看到小花园、市场、马厩和旁边的道路。贾格尔停在那儿,车上没人。镜头继续摇到那所粉刷过的石砌卡斯特罗式房子,还有木兰树,又拍到广场旅店,后来停在酒吧间,它构成旅店最远的角落。有三个人从旅店的大厅走出来,登上他们的汽车。汽车对着镜头开过来,然后开出画面。镜头推进酒吧的前门。门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市场旅店酒吧”。门两旁贴着告示,公布悬赏捉拿匪徒,他们拦劫了威尔斯·法奇特别快车。镜头从敞开的大门往里拍。

内景,市场旅店酒吧,白天
室内空荡荡静悄悄的,前景有旧式的台球桌,后景是酒吧柜。镜头审视室内——
(化入)

内景,市场旅店前厅,白天
这里也是空寂无人。对面墙有一个壁炉,炉架上有一只旧钟;一个角落里放了一架古老的小风琴,琴架上有一本翻开的赞美诗;另一个角落摆了一张维多利亚时代的沙发。有花纹的地毯已经褪色,家具已破旧不堪。
(化入)

外景,市场旅店,白天
镜头拍摄那棵可爱的木兰树和粉刷过的卡斯特罗式石头房子,还有上首的桉树。镜头徐徐摇拍,经过那辆空的贾格尔,停在马厩敞开的黑洞洞的门口,然后慢慢往前推。
(化入)

内景,马厩,白天
马厩内一片漆黑。稍往里去,便可以看到斯科蒂和玛德琳的身影。玛德琳坐在一辆双人四轮马车上,斯科蒂侧钻在她身旁。

内景,马厩,白天
玛德琳闭着眼睛。斯科蒂倚着四轮马车,抬头仔细观察她。片刻之后,他低声喊她。
斯科蒂:玛德琳……?
她睁开眼睛,低头看他。
斯科蒂:你现在在哪儿呀?
她优雅地对他莞尔。
玛德琳(温柔地):和你一起在这儿。
斯科蒂:这都是实际存在的。
玛德琳:是的。
斯科蒂(肯定地):不单是一百年之前它实际存在。它和一年之前或半年之前不管什么时候你在这里看见它的情况都一样。(加强语气)玛德琳,想想你以前什么时侯到这里来过!
她低头看他,面带为难、遗憾的笑容,满心希望能帮他一把。她把目光转到远处,几乎是文不对题地说——
玛德琳(梦幻般地):那时没有那么多的马车。但是马厩里有马;一匹赤褐色的,两匹黑色的,还有一匹灰色的。它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但是他们不许我们在这里玩,德肋撒嬷嬷会训斥我们的……
斯科蒂绝望地抬头看她,然后打量马厩,寻找帮助。他审视靠墙的一溜四轮马车和运货马车,扫视到一辆旧式的救火车,那上面有一张宣布1884年世界锦标赛的招贴,最后停在一辆套着一匹和实物一般大的漂亮灰色马模型的小型双轮轻便马车上。
斯科蒂:喔,在这儿呢!
他跑到马跟前。它身上挂着一只牌子:“‘千里驹’世界上最优良的马”。
斯科蒂:这儿是你的灰色马!当然,它曾经有过一段进进出出马厩不用催赶的好时光,可是依然……你看?一切问题都可以解释了!
他热烈地望望玛德琳。她正在凝视前方,沉湎于往昔中。
斯科蒂:玛德琳!试试看!
没有回答。现在,音乐更动人了,一段动人心弦的吹奏乐,微弱的召唤声音更为清晰。玛德琳缓缓站起来,仿佛感觉到了它的呼唤。斯科蒂走回她身旁,站在那儿往上看。他举起双臂,她双手搭住他的双肩,在他的搀扶下溜到地上,他抱住她。他们的头靠近了。
斯科蒂:玛德琳:试试……为了我……
他们稍稍移动,嘴唇便贴在一起,他们亲吻;不如以前那么冲动,但怀着深切的、碗凿无疑的爱和相互的渴求。他们的嘴唇分开了,但他仍紧紧抱住她,并低头紧紧抵住她的头,她着着他的后面,瞪大的双眼包藏着焦灼。时钟打响三刻钟。
斯科蒂:我的爱……因为我爱你……
玛德琳(耳语):我也爱你……太晚了……太晚了……
斯科蒂:不,咱们俩在一起……
玛德琳:太晚了……有一件我非干不可的事……
他温存地抱住她,现在,他的嘴唇从她的头发吻到她的眼。又吻她的嘴。
斯科蒂(喃喃地):没有什么你非干不可的事……没有人缠住你……你安全地和我在一起……我的爱……
他们再次亲吻。当他们分开的时候——
玛德琳:太晚了……
她抬眼望他,眉目中流露出深切的悔恨和迟疑,突然之间,她挣脱他的怀抱,夺门而出。他站住没动,惊呆了片刻才跑去追她。

外景,马厩,白天
玛德琳跑过草地奔向教堂。斯科蒂追上了她。

外景,马厩,白天,反打镜头
斯科蒂让她扭过身来对着自己。
斯科蒂(坚决地):我必须告诉你几件事,关于我们如何相遇,还有我们为什么在一起,但是这些都能等。目前唯一重要的事情是我爱你,我要保护你平安无事。
玛德琳(颤抖着):你办不到。
斯科蒂:为什么?
玛德琳:让我走吧。
斯科蒂:上哪儿?
玛德琳:到教堂去。我必须到那里去。
斯科蒂:玛德琳……
玛德琳:请你让我走。
她摆脱他,转过身去,低头疾步走向教堂,镜头跟拍。她吓得魂不附体,差点要哭出来。斯科蒂在半步之外跟着她。马厩已被甩出画面,他们俩的头占满画面,背景是天空。
斯科蒂:玛德琳,别甩掉我,别不搭理我。你曾经独自奋斗,但是你输了,不过不会再输了。你坚持和我在一起。永远信赖我。不管它是什么,咱们都能战胜。我保证。
没有回答。他们继续往前走,她突然低下头去,再次奔跑起来,跑出画外。过了片刻,他才跑去追她。

外景,教会和回廊,白天,中远景
我们看见玛德琳跑进回廊,斯科蒂在她后面。他终于再次拦住她。

外景,回廊,白天,中景
斯科蒂抓住她的胳臂。
玛德琳(低着头,沮丧地):这不公平,太晚了。原先并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该发生……
斯科蒂:已经发生了。我们相爱,这是最重要的事。玛德琳——
玛德琳(疯狂地挣扎):让我走,……让我走!!
斯科蒂(抱住她、严厉地):玛德琳!!
她不再挣扎。她软弱无力地让他抓住好一会儿,然后徐徐拾头看着他,她的眼睛研究他的面庞。
玛德琳:你相信我爱你吗?
斯科蒂:相信。
玛德琳:那么,如果你失掉了我,你会知道我曾经爱过你,而且曾经希望能继续爱你。
斯科蒂:我不会失去你的。
稍顿。
玛德琳:让我单独进教堂。
斯科蒂:为什么?
玛德琳:求求你。因为我爱你。
他征征地望着她,看到她眼神中有祈求的神色,便让她走了。她转身,耸拉着脑袋款步走向教堂。他目送她走开,又尾随而去。她边走边逐渐抬起头,到后来,她仰望上空而走。突然之间,她奔跑起来。

外景,回廊,白天
斯科蒂蒂猛抬头看看她在看什么。

外景,回廊,白天
斯科蒂的视点:教堂高塔。

外景,回廊,白天
斯科蒂当即警觉起来,把视线转移到教堂大门口。

外景,回廊,白天
从斯科蒂的视点:玛德琳从教堂敞开的前门跑进去,消失了。

外景,回廊,白天
斯科蒂开始向教堂飞奔而去。
斯科蒂:玛德琳!!!
他奔到教堂门口,跑进去。

内景,圣·胡安·包蒂斯塔教堂,白天
斯科蒂跑进去,急切地环顾四周。教堂内阒无一人。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蹬踹木楼梯的声音。他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见教堂侧边有一扇门,通过门可以看见楼梯口。他奔向那扇打开的门,走进去。

内景,教堂的塔,白天
斯科蒂跑进去,站在楼梯下,倾听急速上楼梯的脚步声,便抬头观望。我们从他的视点看见玛德琳跑步登上沿高塔的墙旋转而上的开阔楼梯。她已经快走到头了。斯科蒂立即感到旋晕难忍。高塔仿佛从他身边滑开。他企图开始登上楼梯,挣扎着倚墙而上。他奋力往上爬,转到楼梯扶手那边,利用它把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拉”上楼,他喘不过气,想叫又叫不声。而玛德琳不停地跑。
玛德琳跑到塔顶,穿过一扇小木门。我们看见门被碰上了,听见上锁的声音。
斯科蒂还在努力往上爬,爬到一个靠近穹形敞口的楼梯平台,从那里可以望见后花园,他不得不停下来克服他的恶心。
从上面传来一声尖叫。他从穹形敞口瞥见一个人体掉了下去。他大喊“玛德琳”!并从穹形口往下瞧。

外景,屋顶,白天,远景
玛德琳已香消玉陨的躯体。她的身体躺在回廊顶上。

内景,教堂的塔,白天
眩晕再次袭击斯科蒂,他觉得他的身体和回廊顶在移动,掉进空间,这个景象化到:
那个警察从房顶掉下去,从楼群的空隙掉到下面的街道上。
斯科蒂在极度恐惧中不得不转移视线。他听见声音,再从穹形口看望,见到两修女从后面的宿舍急匆匆穿过花园,抬头看回廊顶。
他转过身去向下望他现时必须往下走的高度,他心惊胆战恍恍惚惚,再次紧贴着墙,没法挪步。
(淡出,淡入)

外景,圣·胡安·包蒂斯塔,白天
我们再次看见广场的全貌,但是,与先前情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草地周围的路上停满了汽车。

外景,圣·胡安·包蒂斯塔,白天,远景
在市场大楼前面、马房旁边那座灰色大木头房子前和它的前廊上,人头躜动,议论纷纷。有的人抬头看二层楼,那里的窗户洞开,里面传出单调沉闷的声音。
镜头向上挑,焦点变近到敞开的窗口,这时,室内的说话声加强,听得比较清楚了。

内景,市场大楼的房间,圣·胡安·包蒂斯塔,白天
验尸官正在开调查会。几个当地人组成的陪审团坐在一旁。在调集的人群中我们看见的有:由神甫陪着的那两个修女;加文·埃尔斯特和他的律师;几个州巡逻员;当然,还有斯科蒂。他身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穿便衣的体魄魁伟的人,几乎显然是侦探,也显然是斯科蒂的朋友。他是旧金山警察局的弗雷德·汉森探长。
在房间前面说着话的是地方官员,他是一个相当性急的老者,他背后的墙上有一面旧的、上个世纪手工粗制的美国国旗,还有一面加利福尼亚州的熊旗。
(注:下面演说词的第一段正好是镜头升起升进入室内,所以只听清末尾部分。)
官员:埃尔斯特先生怀疑他妻子的精神状况不健康,采取了初步的预防措施,请弗格森先生监视她,以免她遭受任何伤害,同时你们已经知道,埃尔斯特先生已经准备把妻子送进医院,使她的精神健康能得到经验丰富的专家们的护理。弗格森先生作为一名过去的侦探,看来应当是担任监视和保护的合适人选。但是正如你们所知,这是个不幸的选择。无论如何,我想你们会同意说,那个丈夫是无可责备的。他之所以迟迟不把妻子送进医院,只是由于他希望能从弗格森先生那里得到有关她的行为的必要资料。他已经采取了非常谨慎的保护他妻子的预防措施。他可不能预见到弗格森先生“怕登高”的“弱点”,即他的“高处恐怖症”会使他在最最需要的时候无能为力。在弗格森先生方面:你们已经听到,他以前的上司汉森探长从那个大城市到北方来对他的品质和能力所作的证词。汉森探长是非常热心的。事情的真相是弗格森先生以前曾有一次,在相似的情况下,听任一个警察同事摔死,汉森探长把那件事作为“不幸事故”,免予起诉。
汉森探长眯缝着眼睛,涨红了脸。斯科蒂征怔地盯住地板,并没在意官员说的话。
官员:当然,庆幸的是不久之前,弗格森先生曾救过这位妇女的性命,当时她一时失常,跳进海湾。可惜的是他知道她有自杀的倾向后,第二次没有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但是我们这里并不是为了判定弗格森先生缺乏主动精神。他没干什么,而法律并不过问未做的事情。在看见她坠楼之后,他的奇怪举止也不影响你们的裁决。他没有留在死亡的现场。他跑开了。他宣称他忍受着精神性眩晕之苦,直到几小时之后他发现自己回到旧金山的寓所之前,他什么都不明白。你们可以同意或不同意。或许你们可以相信一点,由于再次任凭某人死去,他不能面对由于自己的软弱无能而产生的悲剧,所以跑开。这和你们的裁决无关。这是他和他的良心之间的事情。现在,根据有关玛德琳·埃尔斯特生前神智的证据,根据她死的方式,以及根据尸体检验表明她真正的死因,你们应当不难作出裁决。先生们,你们可以退席了。
首席陪审员向他的同事们靠了靠,他们聚在一起商议。经过简短的低声评议后,大伙儿都点头表示同意,首席陪审员便站起来。
首席陪审员:我们已经作出裁决。
官员:你们的裁决是什么。
首席陪审员:我们裁决玛德琳·埃尔斯特自杀是处于丧失——处于不健全的神志伏态。
官员:你们的裁决将记录在案。散会。
人们纷纷站起来。那里有一个对着门口的公共出口,有楼梯通到楼下。斯科蒂呆呆地留在原地,仍然盯着地板。人们走过他身边时都好奇地望望他。汉森深长站起来,挎起他的胳臂,扶他站起来。
汉森:咱们走吧,斯科蒂。(厌恶地瞪了一眼那个官员)狗娘养的——
他噘噘嘴,把斯科蒂领到门口。加文·埃尔斯特向他们走过去,他们相遇,不得不站住。汉森板起面孔望着埃尔斯特。
埃尔斯特:我单独和他谈一会儿你不介意吧?
汉森没搭碴儿。埃尔斯特拉住斯科蒂的胳臂肘。
埃尔斯特:斯科蒂——
他把斯科蒂领到窗户那边,他们站住。
埃尔斯特:斯科蒂,我为你难过。那是粗暴的。
科斯蒂终于抬头看着他。
埃尔斯特:他没有权利这样说。这是我的责任,你原先不认识她,我不该把你卷进去。
斯科蒂(挣扎着):我——我——
埃尔斯特:不,你没必要对我说明什么。我要出门,斯科蒂。这样有好处。我不能留在这里。我正在了结她的事务,还有我的事务。我打算尽量走得远远的。可能到欧洲。我没准永远也不回来了。(伸出手)再见,斯科蒂。在我走之前,如果我能为你效劳……
斯科蒂望望那只伸出来的手,又抬头看看这个人的脸,非常想告诉他自己对那个死去的女人的看法。但是欲言无语。埃尔斯特收回他的手。同情地浅浅一笑,抚摩斯科蒂的胳臂,安慰他。
埃尔斯特:他们无法了解,但是你我都明白是谁杀害了玛德琳。
他和斯科蒂互相盯视了片刻。埃尔斯特忧郁地点点头,便和他的辩护律师走下楼梯。现在,屋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汉森和斯科蒂。汉森在门边等侯,望着斯科蒂独自站在窗前。我们通过斯科蒂上端的窗户,可以看到绿茵茵草地那边的回廊。

外景,旧金山南部的一个墓地,白天
天色阴沉,荒无一人。远处一个人影进入画面,他慢悠悠地走向一座坟墓。这是斯科蒂。

外景,旧金山南部的一个墓地,白天,中景
一个较近的镜头拍摄他在一座坟前停步,他呆呆地低头看。墓碑告诉我们这是玛德琳的墓。
(化入)

外景,旧金山,晚上
雾夜,城市隐藏在浓雾中。警标闪烁;雾的警告标志,时不时响起警告船只的雾号。

内景,斯科蒂的卧室,晚上
斯科蒂在床上辗转不成眠。他的脑袋占满了画面,从这边滚到那边。镜头慢化:他的头部仍在画面上,叠印上逐渐清晰并逐渐靠近画像上卡洛塔的头和肩,镜头往下摇,直到显现出那束花。
银幕上的画像消失,又叠印另一个新的影像:公审庭上斯科蒂和埃尔斯特之间的最后一个场面。这一次虽然不甚清晰,但也能辨认出埃尔斯特的肩上有一个女人的脑袋。埃尔祈特扭头对那女人说:“告诉他,他不会受到谴责的,告诉他。”那女人转头对斯科蒂莞尔一笑。她又是卡洛塔·瓦尔德斯,服饰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颈前有项圈,她是活的。这个影像隐退。画面上只剩斯科蒂辗转不安的脑袋。
银幕上化入另一个景像:多洛雷斯教会墓地。镜头推向卡洛塔·瓦尔德斯的坟墓。现在我们看见斯科蒂走向那座坟墓。镜头反打,推向坟墓。坟墓敞着口,这是墓石砌成的一个黑黢黢的无底洞。斯科蒂站在洞前低头凝视的特写。坟墓的黑穴占满画面,现在,我们突然往下掉。斯科蒂头部的大特写,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往下掉时,瞪大眼睛,吓得得魂飞魄散的。镜头反打:他继续往下掉,不过是从圣·胡安教会的塔掉到玛德琳下坠的回廊顶上,当他撞到房顶的霎那间,画面清晰了。斯科蒂坐在床上,魂不守舍地朝前看,被自己的惊叫声吵醒了。远处雾警的吼叫声与他的尖叫声形成呼应。
(化入)

内景,疗养院,卧室,白天
我们看见手提唱机上有一张唱片,听见莫扎特最欢快、最深刻、最才华横溢的音乐。随后,我们看见米琪站在附近对着斯科蒂笑吟吟的。他坐在轮椅上,睡衣外罩着一件睡袍。他面容憔悴,木然无表情。我们是在一间与外室相连的、舒适明亮的起居室里。我们透过窗户可以望见一座漂亮的花园,有几个病人在护土的陪伴下在雨道上散步。
米琪(活泼地):这是莫扎特的音乐,沃尔福冈·阿马杜斯,我和音乐疗法的那位女士长谈了一次,她说莫扎特的音乐对你正合适,约翰尼。用条帚把蜘蛛网扫掉。这是那位女士说的。你知道,他们已经把莫扎特的音乐全都录制下来了,多了不起,约翰。他们用音乐治疗忧郁症,治疗间发性酒狂,也用音乐治疗好色狂……我不知道如果有谁把病案弄乱了会发生什么情况。
斯科蒂的脸上毫无反应,米琪对她那个没起作用的玩笑作了个怪脸。她没把握地望望他。
米琪:不过我给你带了好多别的东西。你看看你喜欢什么。这个东西是自动开关的,(她迅速走到他身边跪下)啊,约翰尼,请试试。约翰尼,试试!你并非孤立无援,你的亲人就在这里。
没有反应。长时间的沉默。随后,我们听见开门的声音。斯科蒂似乎没听见,但米琪回过头去。一个护士往里探头,意味深长地看看米琪。
米琪:时间到了?好吧。
护士走出去,米琪站起来。
米琪:我还会来的,约翰尼,你要我把它关掉吗,它会自动关闭的。
她焦灼地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走过去把唱机关掉,她慢慢走回他身边,站在他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
米琪(温柔地):啊,约翰尼……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是吗?(她弯腰轻轻吻他的头顶,文静地微笑)可是我在这里。
她走到门口,走出画面,我们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斯科蒂纹丝未动,面不改容。他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地板。

内景,斯科蒂卧室外的走廊,白天
米琪沿着走廊走,在一间敞开的办公室旁遇见那个护土。
米琪:我可以见见医生吗?
那护士后退一步,瞧瞧敞开的门口。
护士:医生……?
那位医生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米琪。
医生:噢。有事吗,伍德小姐?
那护士继续走向走廊。米琪呆在门口。
米琪:医生,你得花多长时间才能使他摆脱这种状况呀?
医生:这很难说,至少六个月,也许一年。在某种程度上要靠他自己。
米琪:他不肯说话。
医生:不肯说。我们有好几种让病人说话的方法。但是要花更多的时间。他患严重的忧郁症,还有内疚的综合症。他为那个女人发生的事责怪自己。我们对此背景一无所知。
米琪:我可以提供一个情况,他爱上了她。
医生:啊?这把问题复杂化了。
米琪:我再告诉你另一件复杂的事:他仍旧爱她。
医生仔细地研究她。
米琪:你知道吗,医生?我认为莫扎特的音乐对他一点儿也没有帮助。
她设法挤出一个愉快活泼的笑脸,但笑不出来。她转身走向走廊。
(淡出,淡入)

外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夜晚。街灯裹在雾霭中,远处的科伊特塔只是隐约可见。听得见雾警的角号声。
(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起居室几乎笼罩在阴暗中。远处角落的一盏灯是亮的,壁炉里有火,可是快熄灭了,只发出微弱的火光。一张安乐椅被拉到壁炉前,它旁边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有一瓶威士忌,一杯没喝完的姜汁威士忌,还有一只堆满烟蒂的烟灰碟。寓所里没有人的迹象,卧室里的电话响了,它响个不停。
(化入)

内景,厄思尼饭店,楼上餐厅,晚上
斯科蒂坐在酒吧间,就在他第一次看玛德琳的位置上。餐厅里熙熙攘攘,斯科蒂边喝边扫视餐厅,但是看来他期待的成分多于搜寻。随后他怔住了。餐厅那头的某个地方有对男女正穿越餐桌往出口走,他们相应的姿态正好让他回想起那天晚上玛德琳和加文·埃尔斯特向他走过来的样子,那女人向他走过来时,他没看清楚,因为侍者们在她前面来往穿梭。他敢发誓那就是玛德琳,我们也会这样认为。虽然她没有穿晚礼服。斯科蒂盯住她,当那女人走近时,他既害怕又盼望。后来她在那里稍稍滞留,等待那男人,和玛德琳的举止一样,不过她不是玛德琳。
(化入)

外景,布罗克班克公寓,白天
斯科蒂在前景,马路对面是玛德琳经常走出来的公寓,前院可以停汽车。片刻之后,一个男子走出房子过了马路,走向费亚蒙特旅馆。又等了会儿,一个女子走出公寓。她的身材和风度与玛德琳一样。斯科蒂发抖了。那女子穿过前院走向画外的汽车。斯科蒂随着她的路线追踪。我们和他一起移动。现在,画面上框入一辆汽车,那是一辆绿色的贾格尔。那女子打开车门,斯科蒂跑到马路对面,进入前院。此时,他到了贾格尔跟前,那女子在方向盘后,已经把汽车发动起来了。斯科蒂冲到她面前,立即收住脚步。这个女子的容貌不像玛德琳,比她老得多。当斯科蒂在敞开的车窗前站住时,她抬起头,吓了一跳。
斯科蒂:你从哪儿弄到这辆汽车的?!
女子(被他的唐突吓着了):你说什么?
斯科蒂:这辆汽车……!!
女子:哦,这……我从一个过去住在这幢公寓的一个男人那里买的,加文·埃尔斯特先生,他搬走时我向他买的。
斯科蒂盯住她着时,她记起了与此相关的事。
女子:噢,你认识他,还有他的妻子?那个可怜的人。我不认识她。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相信——
可是,此时斯科蒂已经转身走开了。她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吃惊。
(化入)

外景,荣誉军人宫,白天
镜头框入前庭的柱子,斯科蒂从前面的雨道拾级而上,走迸艺术馆。

内景,荣誉军人宫,白天
斯科蒂踱进挂着卡沙塔画像那个房间的门,停下来望望远处的角落。有几个人走过他的面前,可是当面前没人时,他看见一个女人从卡沙塔那个角落向他走来,她毫无疑问肯定是玛德琳,当她走得近些,又走向画外的出口处时出了画,他坚定不移地瞪大眼睛看。他转身继续看她。她穿过门口走进院子时略回头,她的侧影在室外光线下衬成剪影,他再次确认她是玛德琳。斯科蒂快步走到门口,冲过院子。他突然一路小跑追上她,并伸手抓住她的胳臂。此时她回过头来,他突然在她身边出现,把她吓住了。他们俩都停住脚步互相盯视。她不是玛德琳。此刻,当这女人瞪着他看时,吓坏了。
斯科蒂:我很抱歉。
他转身走开,那女人继续走。
(化入)

外景,鲍道奇街,波苔斯塔花店,下午晚些时候
斯科蒂站在橱窗前看陈列的花。前面是一堆现成的花束,有一束和玛德琳带到墓地去,带到画像前,又跳入海湾时拿的一模一样。一个搬运工人关上店门又上了锁。片刻之间,斯科蒂转身走向格兰特大街。他没走多远就停下来。走近格兰特大街,向萨特路走去时,有群刚下班的女店员,她们当中有一个肯定是玛德琳。斯科蒂眼看着她们走近,想法从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看得真切些,但他只瞥见一两眼。当姑娘们和他并排走时,她们停下来告别。
离斯科蒂最近的一个(侧面),可能和玛德琳的容貌相仿,他不敢肯定。这姑娘的头发是深色的,而玛德琳的头发是浅色的;从近处观察,她的身体似乎胖些,化妆也浓得多。然而她举止的劲头中有点相似。别的姑娘们穿过马路,这个靠近斯科蒂的姑娘一个人走。他本能地转身追踪,
(化入)

外景,莱文沃思附近的萨特路,下午晚些时候
一辆电车开过,朝西而去。那姑娘在街段当中过马路,她等另一辆电车驶过去后继续往马路对面走,进入帝国旅馆。这是附近最典型的适合作住宅的廉价旅馆。斯科蒂呆在马路对面,边观察边琢磨下一步该干什么。他等了会儿,然后,就和好久之前他在麦基特里克旅店门前发生过的情况一样,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二楼的一扇窗户上。那姑娘露面了,把窗户打开了大约八英寸,随后拉下遮阳帘。
斯科蒂盯住那扇窗,心里计算着那个房间的位置,随即穿过马路。
(化入)

内景,朱迪住的旅馆,楼上过道,黄昏
斯科蒂在过道上边走边数房门,他站住敲门。门开了,那姑娘站着等着他开口。斯科蒂盯着她看,寻找一个打招呼的迹象,但是没有。
朱迪:嗯?什么事?
她的声调平板,有点鼻音,和玛德琳那低沉而干哑的音调成鲜明对比。这声调有点使斯科蒂退缩了。他继续盯视她片刻,然后——
斯科蒂:可以向你提几个问题吗?
朱迪:为什么?你是谁?
斯科蒂:我叫约翰·弗格森,而——
朱迪:是做民意测验还是别的?
斯科蒂:不,只不过想提几个问题,同时——
朱迪:你是住在这个旅馆的吗?
斯科蒂:不,我偶然看见你走进来,我以为——
朱迪:噢,我猜对了!吊膀子的!哦,你竟敢一直跟我到旅馆,还到我的房间,你走开!走啊!走开!
她开始当着他的面使劲关门。斯科蒂顶住门。
斯科蒂:别,求求你。我只不过想跟你说句话!
朱迪(推住门):听着,我马上就要嚷嚷了。
斯科蒂:我不是要伤害你,我保证!求求你!
她犹豫了,被他恳切的语调感动了。
斯科蒂:只要让我和你谈谈。
朱迪(迟疑着):谈什么?
斯科蒂:你。
朱迪:为什么?(她依然抓住门,准备关上。)
斯科蒂:因为你使我想起一个人。
她冷笑一声,富有嘲讽、怀疑的意味。
朱迪:我以前也曾经听过这种故事。我使你想起一个你以住爱得发疯的人,但是她为了别人把你甩了。你从此害了单思病,然后你遇见了我,勾起了什么。(轻蔑地)哈!
斯科蒂(苦笑了一下):你说得差不离。
朱迪:唔,这可不起作用。所以你最好走人。
斯科蒂:让我进去。
他的厚颜无耻把她吓得张大了嘴。
斯科蒂:你可以敞着门。求你。我要和你谈话。
俄顷,她稍稍迈入房间,他跟着进去。
朱迪:我警告你,我会嚷得挺吓人的。
斯科蒂:你没必要嚷叫。
朱迪(犹犹豫豫地):那么……看上去你不大像“杰克裂尸客”(注5)。
尽管如此,她依然走到电话机旁,她的手差不多要摸到电话机了,她仔细地审视他。
朱迪:你要知道什么?
斯科蒂:你的名字,还有——
朱迪:朱迪·巴顿。
斯科蒂:你是什么人——
朱迪:只不过是个女人,我在马格宁商店工作——
斯科蒂:你为什么正巧住这里在。
朱迪:这是个住处,就这么回事。
斯科蒂:不过,你不是老住户。
朱迪:大约三年。
斯科蒂:不,一年之前!一年之前你住在哪里?!
朱迪(被难住了):我对你说过了!就在这里!
斯科蒂(强硬地):可是以前!你以前住在哪里!?
朱迪:堪萨斯州的沙林纳!
这使他语塞了。他盯住她,表示不信。
朱迪:听着,这是怎么回事?你要什么?
斯科蒂:我要知道你是谁。
朱迪:我跟你说过了!我叫朱迪·巴顿!我是堪萨斯州沙林纳人!我在马格宁商店工作!我住在这里,天啊,我还必须找证明吗?(她迅速走到梳妆台前,翻她的皮包)如今你甚至得证明你是个活人!好吧,先生。我在堪萨斯州的驾驶执照,朱迪·巴顿。229679号。住在堪萨斯州,沙林纳,梅普尔街425号。(她抽出另一张卡片:加利福尼亚州的执照,递给他)。这儿!看见这张卡片上的地址了吧?就在这里!1954年5月25日签发的加利福尼亚州的执照,要核对我的大拇指纹吗?满足了。(拿开卡片)不管你满足与否,你可以走了。
他长久地站在她跟前,情绪有点低落,被打败了。她倒变得后悔和怜悯起来。
朱迪:(小声地):咦,你不好受了吧?我真的是长得像她吗?
他感情激荡地盯着她看,使她不好意思地皱了一下眼皮。
朱迪:她已经死了,对吧。(一个难以察觉的颔首)对不起。很抱歉我对你大嚷大叫的。
他慢慢转身走向门口。他瞥见梳妆台上有几张镶了框的照片,便停了下来,又凑过去看。有一张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挽着一个三十大几的妇女的照片,她们的头发都是黑色的,斯科蒂看着相片,又瞧瞧朱迪。
朱迪:是的,这是我。我和母亲。
斯科蒂的视线转向另一张相片,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一家商店前。店上的招牌写着:A.M.巴顿五金店。
朱迪:那是我父亲。他去世了。我母亲又再嫁人……我不喜欢那个人,(惆怅地笑笑)所以……我决定来看看阳光明媚的加利福尼亚州是个什么样子。(稍顿)我到这儿来已经三年了,(咧嘴笑笑)实话!
他向她回笑,喜欢她的坦率。
斯科蒂:你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朱迪(立即谨慎起来,收起笑脸):为什么?
斯科蒂:哦,我觉得这一切,我欠了你的情……
朱迪:不,你什么也不欠我的。
斯科蒂:那么,你肯赏光吗?
朱迪(担心地):晚饭……还有什么?
斯科蒂:就吃顿晚饭。
朱迪:就因为我使你想起了她?
斯科蒂:因为我喜欢和你一起吃晚饭。
她嫣然一笑,喜欢他回答的殷勤劲,若有所思地注视他。
朱迪(慢腾腾地):嗯……我以前也和别人约会过……事实上老实说,以前也有人来接过我。(莞尔一笑)好吧。
斯科蒂:我去取我的汽车,半小时内回来。
朱迪:哦,不!给我时间换换衣服,打扮打扮!
斯科蒂:,一个小时?
朱迪:呣。
斯科蒂:好吧。
他灿然一笑便走了,把门关上。她久久望着他的背影。然后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思索着。她的脸呆板得像个面具。
镜头往前推,一直推到她的头占满画面,她的眼睛陷入秘而不宣的回忆中。我们化人她看见的东西:在教堂塔中的情景。玛德琳正在奔上通向塔顶的楼梯,斯科蒂竭力挣扎着追赶她。她到了塔顶,打开门,冲进钟楼,砰地关上门并锁上。她回过身来。加文·埃尔斯特站在穹形窗洞前,紧紧地抱住他的妻子;她穿着一套灰色的衣服,和玛德琳穿的一模一样。她的身体是软绵绵的。她显然已经死了。埃尔斯特看看玛德琳,然后把他的妻子推出穹形窗洞,玛德琳做了一个徒然的动作去阻止他,并尖声叫起来。埃尔斯特飞速向她走去,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后拉到石墙后的阴影里。二人从画面消失了。
画面化到朱迪。她坐在床沿,瞪着眼睛回想这些可怕的时刻。她纹丝不动地坐着。然后,她缓缓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眺望斯科蒂走到马路上。她转身到壁橱前打开门,推开衣架上的衣服。我们看见那套灰色衣服。她伸手在橱里拿出一只箱子,就让它搁在壁橱外,低头看看它。她转身到写字台前坐下,拿出一张纸。她拿起一枝圆珠笔,啪的按了一下,抬头凝视片刻,随后开始书写。她写的时候,我们听见她的声音。
朱迪的声音:最亲爱的斯科蒂……这么说你找到我了。这是我既害怕又渴望的时刻——不知道如果我再次见到你时会说什么干什么。我曾经多么想再看见你,一次就行。现在我要走了,你可以放弃你的搜索了。我要你怀有平静的心情。你没有什么可自责的。你是受害者。我是个工具,你是一个男人蓄意杀害妻子的受害人。他选中我充当这个角色,因为我长得像她;他让我像她一样穿扮起来。他完全平安无事,因为她住在乡下,很少进城。他挑选你当目击者。卡洛塔的故事部分是真实的,部分是捏造的,目的是让你证实玛德琳要自杀。他知道你的病;他知道你永远也爬不上登塔的楼梯。他策划得如此周到;他没有出错。我犯了错误。我陷入了情网。这不是计划之内的。我仍旧爱你,我也很想要你爱我。如果我有这份勇气,我会留下来撒谎,希望你会再次爱上我,我自己的我……同时忘掉其他,忘掉过去,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尝试……
她停笔抬头思考,犹疑起来,试图展望未来。这时,她目光中的恐惧化为迫切的期望,随后得到答案了。她放下笔,缓缓起身,拿起这封信,把它撕得粉碎,扔进纸篓。她返身面对壁橱,用脚尖把那衣箱推回去,把那套灰色的衣服推到远远黑暗的角落,并关上壁橱门。她走到梳妆台前,对镜凝视。她打开一只粉盒,我们看见里面有几件小首饰和假珠宝,她取出两个朴素的环形耳环。她戴上耳环,看看它们能使她改观多少。她拿起眉笔,稍稍加强她眼眉的弧度。她对镜木然盯视自己的相貌。
(化入)

内景,厄恩尼饭店,楼上餐厅,晚上
餐厅里就餐者济济,侍者们出出进进的。听见细语嘤嘤和四旁桌上杯盏相碰的咔嗒声。我们是从酒吧间望过去的,看见朱迪和斯科蒂坐在远处的墙边,正在用餐。他们亲切地交谈。斯科蒂的态度友好,很能相处的样子,但没有任何亲密感。朱迪看来挺会造作,明显地在赞赏这个餐厅、食品和抱周围人的衣著。她穿得整洁,但比室内其他妇人简朴,档次低。她意识到这点,便不停地抚摸她衣服的肩。
这时,有一伙进餐的人走进餐厅,领班的领他们穿越餐厅坐到朱迪和斯科蒂附近的桌上。我们随着他们在桌子间回转。当我们离斯科蒂非常近时,他抬起头来,表情变得呆滞,目不转睛。一个女人正好走过他的身边,坐在他邻桌旁。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发式和玛德琳的一样。从背后看,很容易以为她是玛德琳。但是当她转身落座时,瞟了斯科蒂一眼,我们看到她不是玛德琳。斯科蒂旋即转移目光。朱迪有些不安地望着他。这是她的首次失败,也是她们首次胜利:说失败是他虽然和她在一起,他仍然在寻找;说胜利是他没想到她就是玛德琳。
(化入)

外景,朱迪的旅馆,晚上
斯科蒂的汽车开进画面停下来。他下车,转过去开另一扇门,扶朱迪下来。他们在那里站了一小会儿,随后走向前门。
(化入)

内景,朱迪的旅馆,楼上走廊,晚上
朱迪打开她的房门,点着电灯,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斯科蒂。
朱迪:再次谢谢你,晚安。
斯科蒂:明天我可以来看你吗?
朱迪:明天晚上?呃——
斯科蒂:明夫早上。
朱迪:明天早上——可是我得去上班。我有工作。
斯科蒂:别去了。
朱迪(莞尔):我靠什么生活呀?靠我在得克萨斯州的油田?
斯科蒂:我会照颐你的。
朱迪(淡淡地):噢。好,非常感谢。可是不行,谢谢。
斯科蒂:不,朱迪,你不明白。
朱迪:哦,我明白,好吧。我从十七岁起就开始懂事了。下一步就是,要是你明天早上来看我,为什么不待在这里过夜呢。
斯科蒂:不。
朱迪:不?那为什么?
斯科蒂:我只不过要尽量多看见你。
朱迪:作为朋友?我们作为朋友刚才见面好长时间了嘛,你还要“照顾我”?
斯科蒂:是的。
朱迪:为什么?(没回答)因为我让你想起了某个人?(没回答)这不是非常客气的话。(稍顿)不会发生……什么……
斯科蒂:不。
朱迪:这也不是非常客气的。
她转身踱到窗前。她坐在椅子上思考,眼睛往前看,侧身对着窗户,也侧身对着斯科蒂。斯科蒂凝视她,突然伸手把灯灭了。
朱迪(吓了一大跳):听着,你干吗关灯?!(她要站起来)
斯科蒂(快速地):别!朱迪,你呆着别动!求求你!呆在椅子上!
朱迪:为么什?
斯科蒂:求求你!别看我。
她慢腾腾地坐到椅子上,服从地再次直直朝前看,一点儿都不动,忧心忡忡的。只有街上的灯从室外照亮这个房间,朱迪形成侧面剪影,看不出她头发的颜色,也着不出她的化妆,斯科蒂怔征地望过去,没有把握,希望他能说服自己。
斯科蒂(温柔地):你肯吗,朱迪?
朱迪(缓慢地、渴望地):也许我明天早上能打电话到店里,说我病了。(再一次停顿)
斯科蒂(温文尔雅地):晚安,朱迪。
他走出去,带上门。朱迪呆坐着,眼睛望着正前方。她抬起一只手搓搓她的脸
(化入)

外景,金门公园,白天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青年男女们在一处可爱的茵茵绿草的斜坡上舒展缠绵。我们看见一位漂亮的年轻姑娘坐着。她的男朋友成直角躺在草地上,正好把头靠在她的大腿上。她抚弄着他的头发。她弯腰吻他。镜头继续移动,寻找斯科蒂和朱迪,拍摄到一对紧紧搂抱的男女。镜头移动,发现斯科蒂和朱迪在斜坡下的小径上散步。朱迪怀着渴望和羡慕的心情望着那些相亲相爱的情侣。斯科蒂则欣赏着另一个方向的景色。他拿着一包爆玉米花。朱迪以温柔期望的眼光抬头望他。他俯视她,友好地微笑,把玉米花递给她。她拿了几颗,尽量友好地回笑。
(化入)

内景,舞池,弗亚蒙旅馆,晚上
房间里的灯光很暗,乐队在演奏《多么浪漫》,舞池中有好几对男女在翩翩起舞。一切都是情会绵绵的。我们看见斯科蒂和朱迪在跳舞,跳得很优雅,相当安详。朱迪抬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他靠得近些,虽然他不是有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化入)

外景,波斯特路,冈普斯百货公司,白天
在冈普斯百货公司大门口的对过马路上,有一个全旧金山闻名的售花亭,斯科蒂和朱迪被拦住为她买一束花截上。这是个风和日丽空气清新的早晨。这里陈列着已经配置好的花束,为装饰打扮戴的。他们选购时,卖花人站在旁边。他们看上去很快活。
朱迪:我喜欢那束。
斯科蒂:不,那儿。那束好。你喜欢吗?
朱迪:喜欢——
斯科蒂买的那束花显然和画像上的那束花相似,虽然比较小,而且不完全一样。
斯科蒂:我们买那束。
卖花人:非常好。而且新鲜。我刚做好的。
他为朱迪别上花束。
卖花人:一元四角。
斯科蒂付了钱。
朱迪:花很美。
斯科蒂:好。现在我们去给你买点衣服。
朱迪:当真?
他搀着她穿越来在穿梭的车辆,在路当中过马路,他们不得不跑步。
斯科蒂:那里有一家兰索霍夫商店,都是高档货。快。
朱迪(快活,气喘咻咻的):可是斯科蒂,你没必要这样!
斯科蒂:我要这样,快!
他们左躲右闪地避开车子过了马路。
(化入)

内景,兰索霍夫商店,白天
二楼上有一间宽敞的房间,一个中年女售货员在招待朱迪和斯科蒂,一旁站着个女助手。边上的椅子上摊着好几身衣服。斯科蒂看上去紧张。他板着脸。朱迪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一个模特儿穿了一套灰色的花呢衣裙,在他们面前展示。
斯科蒂:不,不是这种。不要这样的。
女售货员:可是你说过要灰色的,先生。
斯科蒂:不是花呢——是一种更光滑的科子,领子大一点,有腰带。(用手比划,双手放在腰上)
朱迪:可是我喜欢那件,斯科蒂。
斯科蒂:不,这件不对。
女售货员(愉快地):看来这位先生知道他要什么。(对模特儿)好吧。嗯。我们会找到的。
她走到助手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助手在以下的对话期间随着模特儿走出画面。
朱迪:(有点吃惊):斯科蒂,你在干什么?
斯科蒂:我试着给你买一套衣服。
朱迪:可是我喜欢她穿的第二套。还有这件(她摸摸椅上的一套)……挺漂亮。
斯科蒂:它们全不对。
朱迪:可是为什么?
女售货员(突然想起什么):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有过——噢,肯定是前一个时期的那件!让我去看看。我们没准还有那种样式。
她赶紧走到后面房间。朱迪望着斯科蒂,既惊讶,又有所领悟。
朱迪:你要找一套她穿过的衣服!给我?!
斯科蒂望着她,心焦如焚,但并不想争吵。
朱迪(抗议):你要我穿得和她一样?
斯科蒂:朱迪,我只不过要你看上去漂亮。我知道什么衣服会使你看上去体面雅致。
朱迪:啊,不!!!我不要穿得像某个死去的人。
斯科蒂:朱迪——
朱迪:这是个骇人听闻的主意,我到这儿来就为了这个?使你感到你是和某个死人在一起?
她已经站起来抗议,泪水盈眶。女售货员兴高采烈地走进画面。
女售货员:她马上就出来。
斯科蒂:哎,朱迪,这完全不用……
朱迪:不!我不干!!(她走开,斯科蒂跟上)
斯科蒂:朱迪!!
女售货员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场口角。眼下这两个人已经走出听力所及的范围。但是他们所说的话看来相当显然。斯科蒂急切地劝说,朱迪瞪着地板,一边摇头一边擦眼泪。下面的对话由于离得远,听不大清。
斯科蒂:朱迪,这对你没有什么太不一样嘛。我只不过要看看你的样子,我知道不会是一样的,但是——
朱迪:不,我不要什么衣服,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离开这里!
斯科蒂(强硬地):朱迪,你必须为我做这件事!求求你!
她抬眼看他,大吃一惊,就在此刻,她看见那个模特儿穿着那套灰色的衣服走了进来。
斯科蒂:对!就是它!
女售货员:我想是的!
朱迪:我不喜欢!
斯科蒂:我们买下了!合身吗?
女售货员:噢,是的!可能需要改一点儿,不过这是太太的尺寸。(对模特儿)好了,亲爱的,(对朱迪)我们立即改好让你试试。
斯科蒂:要多少时间才能改完?
女售货员:呃……
斯科蒂:今天晚上我们能拿到吗?
女售货员:嗯,要是绝对需要的话……
斯科蒂:是的,绝对需要。现在,我要看一件晚礼服,一件晚宴服,黑色的——短的——长袖,——领子要这样的……(比划了一个方领)……还有大裙子。(双手比划了一条宽松的裙)
朱迪(恳求):斯科蒂……
他转身面对她,目光炯炯,含有命令的意味,朱迪有点畏缩。
女售货员(哈哈大笑,有点不好意思):天啊,你当然已经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先生,我要看看我们有什么。
她走向后面房间。朱迪和斯科蒂还待在原处,互助盯视。但朱迪被吓坏了。
(化入)

内景,兰索霍夫店的皮鞋部,白天
画面首先出现的是朱迪的腿,双脚登着新的棕色高跟皮鞋,她周围的地板上散乱地放着好些别的鞋和鞋盒。
斯科蒂的声音:好了。走走看。
那两条腿开始迈步,场景便发展为朱迪从镜头前走出去,我们看着斯科蒂坐在一旁观察,卖鞋的店员在一侧侍候。朱迪穿着高跟鞋走路时扭动身肢的样子,能使人联想起玛德琳。她停下来,回转身站住,板着脸盯视斯科蒂。
斯科蒂:好了,就这样,这种鞋有黑色的吗?
店员:是的,有。
斯科蒂:好吧。(他看朱迪,与她呆滞的眼神相遇)
(化入)

内景,斯科蒂的寓所,晚上
起居室内。壁炉里点着火。朱迪被安排坐在炉前地上,她的头和肩趴在面前的安乐椅的座子上。她在哭泣。斯科蒂从厨房进来,拿着一瓶法国科涅克白兰地酒和两只酒杯。他低头看看朱迪,然后倒了两杯白兰地,放下酒瓶。
斯科蒂:来吧,朱迪。把它喝了。这是药。
朱迪抬起泪痕斑斑的脸。
朱迪(恳求):你为什么这样干?有什么好处?
她从他伸出的手中接过那杯酒。
斯科蒂:我不知道。我猜想没好处。可是我不知道。
她喝了一大口科涅克白兰地,做了个苦相,把酒放到一边,并说——
朱迪(眼泪汪汪的):希望你别缠住我。我要离开。
斯科蒂。你可以走。
朱迪:不,你不会同意的。(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而且我不要走……
斯科蒂蹲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目不转睛地看她的眼珠。
斯科蒂:朱迪,告诉你,这几天是我一年来第一次感到高兴的日子。
朱迪(伤心地):我明白。因为我使你想起她。死了的那个人,甚至这样,也不是非常快活。
斯科蒂(真心实意地):不……也是为了你,朱迪。你的品质。
她看看他,闪现出一点新的希望。她的眼神差不多是希望他吻她。然而他松开手。她眼晴里的光芒消退了,便移开视线。
朱迪(阴郁地):你连碰都不要碰我。
斯科蒂(冷冷地):要的,要的,我要的。
他起身走向窗口。她望着他的背影,然后站起来,几平是跑到他身边。
朱迪:你不能喜欢我,就是喜欢我本人的面貌吗?我们刚开始的时候挺好的嘛!我们有过欢乐!后来你开始摆弄衣服!如果你要我穿,我会穿上那件讨厌的衣服的!只要你会喜欢我!
他们面面相觑,斯科蒂忧郁地细细观察她。我们透过窗户可以看着他们上侧那个庄严宏大的标记——科伊特塔。
斯科蒂(沉思默想地):你头发的颜色……
朱迪:啊,不!
斯科蒂:朱迪,求求你,这对你无所谓……
朱迪(有点畏缩,被制服了):问题是,我现在完了。为了你。我毫无办法。我要你爱我。如果我同意你改变我,能达到目的吗?如果我照你说的去做,你会爱我吗?
斯科蒂:会的。
朱迪:那好吧。我愿意干。因为我不再考虑我自己了。我只要你爱我。(沉默良久)
斯科蒂(体贴地):我送你回家。
(化入)

内景,伊丽莎白·阿登理发室,白天
首先听见的是吹风机的嗡嗡声和妇女们说笑的刺耳嘈音。
斯科蒂倚在通向里间理发室的门上。镜头摇过他,又摇过另一扇门,对准朱迪的头部。她的头贴近水池,上面满是肥皂沫。一位美容师望着室外的斯科蒂,然后走过去。
美容师:恐怕要做好几个小时。这位小姐认为也许你愿意先回家。她一做完就立即到你那里去。
斯科蒂:噢。呃……不。告诉她,我到她的旅馆去,在那里等她。
她开始转身走开。斯科蒂拦住她。
斯科蒂:噢。你一定要把颜色弄准确了。
美容师:噢,好的。这是一种容易做的颜色。
斯科蒂:其余的……(他的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美容师:是的,先生。我们知道你要什么。
斯科蒂:好了。谢谢。
他望了朱迪最后一眼后才转身走开。我们瞥见理发室的最后一眼是朱迪的头,她正转身透过肥皂泡沫看斯科蒂刚才站的地方。
(化入)

内景,朱迪的卧室,旅馆,白天
斯科蒂不耐烦地抽着烟,踱来踱去的。房间的一角堆着兰索霍夫商店的几只盒子。他蓦地冲到窗前。他张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了。

外景,街道,白天斯科蒂的视点。
朱迪在路上走。她穿上那身从兰索霍夫商店买来的灰色衣服和那双黑色高跟皮鞋,眼下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但是头发照她平常的样子披下来、她没抬头看。她转身走进旅馆。

内景,卧室,白天
在她赶进旅馆前门,离开斯科蒂直接往下看的视线之前,他一直在观察她。他转身望着卧室的门,等着。随后,他又着急地冲出门口到走廊上去。

内景,旅馆走廊,白天
斯科蒂望着走廊。

从他的视点拍摄
走廊上空空荡荡。

斯科蒂
他紧张地等待着。

从他的视点拍摄
朱迪拐了个弯向他走来。

斯科蒂吹毛求疵地观察着
朱迪向他走来。他回到房间,朱迪跟着。

内景,旅馆卧室,白天
朱迪走进房间时斯科蒂关上门,眼睛一直没离开她。她庄重地望着他并伸出手去,仿弗希望他赞赏她的改观。她的眉毛被拔掉了,她的化妆化淡了,她的口红换过了,现在她的相貌更酷似玛德琳了。
朱迪:怎么样?
斯科蒂:该把你的头发从前面往颈窝挽一个髻。我对他们说过。我对你说过。
朱迪:我们试了。它对我不合适。
斯科蒂猝然走到她面前,双手把她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她的耳朵。
朱迪望着他,既生气又诧异。斯科蒂看到她的目光便放开手。她的头发又拖到前面了。
斯科蒂:我很抱歉。
他们互相对视片刻。后来斯科蒂差不多是谦卑地要求——
斯科蒂:朱迪——求你了——
朱迪没有立即回答他,后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顺从地转身走开。她走到一个五斗柜的镜子前。斯科蒂望着她从一个玻璃盘里拿起几个发夹,又撩起一把头发。
斯科蒂一言不发地站着观察,不放过每个动作。我们听见发夹子碰玻璃盘的咔嗒声。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
朱迪从镜前缓缓转身对着他。她的样子和玛德琳分毫不差,她的头发在颈窝挽了一个小圆髻。她站在那里望着他。
斯科蒂望着她,觉得不可思议。
朱迪得到他表情的报偿后向他迈出一步。
斯科蒂迎上去一把抱住朱迪。

两个大脑袋
他们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镜头绕拍两个大脑袋。斯科蒂把她搂得愈来愈紧。他从她的肩上朝前看,我们看见他紧闭双眼,因为他终于再次把玛德琳搂在怀里了。
他睁开眼睛,镜头在房间里滑动。
…………
眼下我们在旧金山圣·胡安·包蒂斯塔的马厩里。
斯科蒂紧紧搂住玛德琳,吻她。我们只看了非常短的一瞬便化到——

镜头回到旅馆卧间
斯科蒂就如同在马厩时那样吻她。他吻她时,她回吻他,镜头徐徐后拉,他们俩的身影处在房间正中。
(化入)

内景,朱迪的卧室,傍晚
窗户的遮阳帘拉了下来,室内已点上灯。斯科蒂坐着,悠闲地随意翻阅一本杂志。他套装的上身搭在一把椅背上。浴室敞着门,我们偶或瞥见朱迪在浴室的活动。她叫他,他抬头看。她的声调是活泼愉快的。
朱迪:咱们上哪儿吃晚饭呀?
斯科蒂:你喜欢上哪儿就上哪儿。
朱迪:去厄恩尼?
斯科蒂:你对厄恩尼有特殊感情,是吗?
朱迪:哟,不管怎么说,它是“咱们的地方”。
她从浴室出来,其乐融融,心满意足的。她穿上一件黑色的常礼服,金色的头发梳成玛德琳那个样子。她站住,矫揉造作地展示这件衣服,并情意绵绵地朝他微笑。
朱迪:哈罗,我的亲亲,喜欢我吗?
斯科蒂(赞赏地注视她,满意地浅笑):呣。
朱迪:你最多就能做到这样了吗?(她转身到梳妆台的镜前)
斯科蒂:上这儿来。
朱迪:哦,不。你会把我弄乱的。
斯科蒂:这就是我想干的。
朱迪:太晚了。我已经化好妆了。
她打开糖果盒,在首饰里翻找一些耳环,拿起一只在耳朵上比比,看看戴上去的效果如何,决定不要它,找别的耳环,要小而朴素的,戴上了。在这个过程中——
朱迪:我突然感到饿了。你愿意去别的饭店吗?
斯科蒂:不,厄恩尼挺好。
朱迪:我打算吃一块那种大的最好的牛排。还有……想想看……开头的小吃……
这时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条项链,设法戴上,但是扣不上扣子。
朱迪:噢!帮我扣上好吗?
她后退一步,仍在原处拿住那条项链,斯科蒂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背后。他从她的手里接过项链的两端。
斯科蒂:我拿到了。(他低头咬了一下她的颈窝)
朱迪:哇:我是让你扣项链。
斯科蒂:还有时间。(他又咬了她一下)
朱迪:斯科蒂!
斯科蒂:怎么个扣法?
朱迪:你着不出来吗?
斯科蒂:噢,对了。扣上了。
当他扣项链时,他望着镜子,第一次着清楚这条项链。意想不到的识别使他的目光立即显示出惊诧之色,他凝视着,莫名其究竟。镜头变焦为项链在镜中的特写,随后,咔嗒一声,换成油画中那条项链的特写。镜头往回拉,显示出卡洛塔画像中所戴的项链,同样的项链。现在镜头后拉,显示出艺术馆,卡洛塔的画像在远处的墙上。画面又咔嗒一声换成斯科蒂头部的特写,他目不转睛,此时我们听见朱迪在画外说话的声音。
朱迪的声音:谢谢你,亲爱的。现在我快准备好了,只要找我的口红了。我把它放哪儿啦?刚才还在来着。(她的声音减弱)我是把它放在这儿啦?噢,是的,在这儿,(她的声音增强)好啦,我准备好了。
他的视线转向声音的方向,现在我们看见她站在离他几英尺的地方,对他嫣然微笑。她钟情地笑着向他走过去。
朱迪:不过首先……和我亲热一会儿。
她搂住他,紧紧地贴着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愉快地舒了一口气。
朱迪:啊,斯科蒂……现在,我是真的得到你了……
他举起双臂,仿佛要拥抱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霎那间令人感到他要使劲挤压她,或者他可能把手移到她的喉咙上去。不过,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背上,同时伤心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她的头上。
斯科蒂(温柔地):你喜不喜欢到城外的哪个地方去吃晚饭呀?开车到半岛的某个地方?
她动了一下脑袋,他抬起头,睁开眼睛,她拾头对他莞尔一笑。
朱迪:好吧,如果你喜欢的话。
她踮起脚,轻轻地吻吻他的嘴,他神秘莫测地浅笑。
(化入)

外景,101公路,晚上,远景
月色清朗,斯科蒂的汽车往南开。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
斯科蒂在开车,朱迪在旁边。她迷惑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朱迪:我们开得太远啦。
斯科蒂:我觉得喜欢开车。你饿得厉害吗?
朱迪:不,没事。
(化入)

外景,101公路,晚上
斯科蒂开到我们以前见到过的,两旁大树成行的那条路。它们在月色中看过去显得阴森凶险。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
汽车朝前开,我们仿佛是在汽车的前座上飞速行驶,抬头望着前方远处的隧洞出口,大树飞掠而过。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
斯科蒂一直注视着前方,集中精力驾驶。朱迪抬头望高大的树,惶惑起来,皱起眉头。此情此景勾起她的回忆,但是她想不出原因。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
汽车飞速往前,透过挡风玻璃窗。高耸的树梢向后飞掠。在高处投射的强光下,朱迪脸色苍白,她在沉思。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近景
朱迪的视线从飞掠的树梢转向斯科蒂。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近景
斯科蒂仍在专心致志地开车,眼睛朝前看。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
朱雄迷感不解地望着斯科蒂,有点担心了。
朱迪:你上哪儿去呀?
斯科蒂(讽刺地):去完成我的治疗。(他瞟了她一眼,善意地笑笑)我必须做最后一件事,这样才能摆脱过去,永远摆脱。(他若有所思地朝前着)
(化入)

外景,圣·胡安·包蒂斯塔教会,晚上,俯摄选景
月色笼罩下万籁俱寂,空旷无影,预兆不祥。我们在画格的尽下端看见斯科蒂的汽车慢腾腾地开进广场,开过草地旁的路,在教堂入口附近停了下来。远处教堂的钟打响半点。

内景,斯科蒂的汽车,月夜,近景
朱迪吓得绷紧脸,她的眼神表示她领悟了。随后,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以安祥的疑问神色望着斯科蒂。但是他别转头不看她,打开他那侧的门,下了汽车。

外景,圣·胡安,包蒂斯塔,晚上
斯科蒂绕过汽车,打开朱迪那边的门。
朱迪:斯科蒂,咱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斯科蒂:我对你讲过,我必须返回过去。就一次。最后一次。
朱迪: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儿?
斯科蒂:玛德琳是在这里死的。
稍顿。他伸出手。她在后闪,吓得要命。
朱迪:不,我不想去,我要留在这里。
斯科蒂:我需要你。
朱迪:为什么?
斯科蒂:我一个人干不了。我需要你当一会儿玛德琳。事完之后,咱们俩都解脱了。(他拉她下汽车)
朱迪:我害怕。
斯科蒂:我也怕。不过非这么干不可。我现在必须对你谈谈玛德琳了。
他关上车门,扶着她稍走开几步,他们停下来,眺望草地那头的马厩。
斯科蒂:那里……(他指着沐浴在月色之下的马厩)我们站在那里,我最后一次吻她。她说:“如果你失掉了我,你会知道我曾经爱过你——”
朱迪(恳求的语气):斯科蒂——
斯科蒂:“——而且曾经希望能继续爱你。”我说:“我不会失去你的。”(稍顿)然而我失掉了。
他缓缓转身,朱迪也转身,他抬头看。她的目光相随。

从他们的角度拍摄
月色辉影下的教堂高塔。
斯科蒂的声音:她转身跑……进了教堂。

斯科蒂和朱迪
他保护性地搂住她,搂得很紧,并开始有礼貌地推她走向教堂。

内景,教堂,圣·胡安·包蒂斯塔,月夜
从门口拍摄。斯科蒂推朱迪到门口。
斯科蒂:……当我追赶她时,已经太晚了……
他闲着的那只手去开门时,镜头绕拍。
朱迪(吓坏了):我不要进去!
斯科蒂(把门推开):……太晚了……
他把她推进教堂,态度和蔼但坚定不移。

内景,教堂,圣·胡安·包蒂斯塔,晚上
教堂里借着月色,有一点亮光。斯科蒂推朱迪走向塔基。
斯科蒂:我找不到她。后来我听见她登上楼梯的声音。她正在往塔上跑。

内景,教堂的塔,晚上
月色投进狭长的窗户照亮了教堂的塔。斯科蒂拥着朱迪走进塔。他朝上看。

从斯科蒂的角度拍摄
宽阔的楼梯回旋而上。
斯科蒂的声音:她奔上楼梯……穿过塔顶的门,并随手锁上门。随后她跳了下去。

镜头回到斯科蒂和朱迪
他仍在举目凝视。朱迪由于回忆起那瞬间而吓得呆若木鸡。
斯科蒂:我追不上她。(回忆引起的痛苦使他闭上双眼)上帝知道我努力过。(他低买看)一个人不是总有第二次机会的。我要摆脱纠缠不清的烦恼。你是我第二次的机会。朱迪。
朱迪(战战惊惊的耳语):带我离开……
斯科蒂:你现在像玛德琳了。上楼去吧。
朱迪:不!
斯科蒂:上楼去,朱迪。(推她上阶梯)我跟着你。
她很勉强地慢慢上楼。斯科蒂跟在她后面,尽力把目光盯住她的后背,避免看上面的空间,以努力控制即将发生的眩晕。他们静悄悄地摸黑往上走,从塔楼穹形窗洞漏进来的月光间或照亮他们的脸。朱迪瞪大着眼睛看,由于挺着劲儿,避免被回忆起上回她走上那楼梯的情景所摧垮,她的脸和身体都绷得僵直。斯科蒂跟在她后面奋力走。
朱迪放慢步子,在上次斯科蒂晕得快要死过去,难以跟上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背倚着墙。斯科蒂竭力跟上,走到她附近停下来。稍顷。他为最后的冲击振作了一下精神。
斯科蒂(小声地}:这是我上回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了。可是你……继续往上走。记得吗?
她僵住了。呆呆地盯视他。
斯科蒂:那条项链,玛德琳。那是一个疏忽。我记得那条项链。
霎那间,她突然弯下腰企图从他身旁冲下楼去。他抓住她的手腕,一点不放松。
斯科蒂:咱们到塔上去,玛德琳。
朱迪:不!让我走!
斯科蒂:咱们登塔。
朱迪:你上不去。你害怕。
斯科蒂:我要上。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
他着手拖她上楼,她挣扎着,差不多要歇斯底里发作了。
朱迪:斯科蒂!求求你……!
斯科蒂:可是那天你们知道我不可能跟着你,是吧。你走到上面的时候谁在塔顶?埃尔斯特?和他的妻子?
朱迪:是的!
斯科蒂:而死去的是她,不是你。那个真的妻子。你是仿制品,你是假冒的。你到那里的时候,她是死的还是活的。
朱迪:死的。他巳经弄断她的脖子。
斯科蒂:别无选择,是吗?当你到那儿的时候,他把她推下塔,是那么回事吗?是你尖声呼叫。你为什么叫嚷?
朱迪:我要阻拦。我跑过去阻拦——
斯科蒂(同时):为什么?就因为你们那时已经把我耍弄够了?你扮演他的妻子真不错,朱迪!他让你改头换面,是不是?就和我做的一样。但是干得更好!不单是头发和服装!神态!风度!谈吐!那些假惺惺的走神!在海湾里投水!我敢打赌你真的是一个游泳能手,是吗!对不对!!
她盲目狂乱地点头,仿佛她奋力反对的是他的肯定。
斯科蒂:他训练过你?让你排练过?教给你说什么做什么?
朱迪:是的!
斯科蒂:你就是那么个出色的学生!你们俩耍弄我肯定乐得不行!为什么是我?他为什么挑上我?!!
朱迪:你的意外事故……
斯科蒂:啊,是的!我是个道具人。我是个定做好的见证人。他现在在哪儿?
朱也:我不知道……瑞士?……
斯科蒂:我们会找他的。
他们巳经走到塔顶,他停下来,狰狞地笑了笑,接近胜利的微笑。
斯科蒂:我成功了。
朱迪(忧心忡忡):你要干什么?
斯科蒂:观察犯罪的场景。进去吧。(他推开那扇门。她往后缩)去吧!
他把她推进门,并跟着地进去。

内景,钟塔,晚上
月亮光切断了黑影。粗大的柱梁把那口大钟挂在塔当中。另外还有一些临时添的支柱。斯科蒂四下打量时,朱迪倒退到石墙处。
斯科蒂:你们俩都藏到那儿,唔?……等所有人都离开……然后溜下来开车进城,(瞥了她一眼)后来呢?你是他的情人。你后来怎么样?
她害怕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斯科蒂:他把你甩掉?
她几乎是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斯科蒂几乎笑出声来。
斯科蒂:噢,朱迪,当他攫取了她的全部钱财、自由和权力之后……他把你甩了?多可耻!可是他知道他已经平安无事了。你不能揭发。他给了你什么?
朱迪(有气无力地):一些钱……
斯科蒂:还有那条项链。卡沙塔的项链。这是你的过错,朱迪。任何人不该保存谋杀案件的纪念品。你也不该如此动感情。
他盯视她片刻,随后慢慢向她走过去。
朱迪(担心地):你要干什么?
斯科蒂(温柔地):我爱过你,玛德琳。
朱迪(伤心绝望地):你找到我的时侯我是安全的,你什么都不能证明。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你后,我不能跑开,我是那么地爱你,我走进危险,同意让你再次改扮我,因为我爱你而且要你!(她投入他的怀抱)斯科蒂,求求你!你现在爱我吧,爱我!保护我!
她在他的怀里,在绝望中紧紧地贴住他,他紧紧抱住她,他们情意绵绵地亲吻。吻过后仍然互相搂抱在一起,斯科蒂目光严厉,他感至痛苦万分,他恨她,又恨自己爱上了她。
朱迪(柔声细气地恳求):爱我……保护我……
斯科蒂(悄声地):太晚了。太晚了……无法把她带回来……
突然之间,朱迪的眼睛望着他后面,吓得睁大了。

从朱迪的视点拍摄
一个披了黑衣服的女人的身影站在门口的阴影中,她面无表情。
朱迪在斯科蒂的怀抱中,吓得动弹不得。
从朱迪的视点那个黑身影往前移动,好像要和阴影融为一体,变成它们的一个部分。

朱迪
挣开斯科蒂的怀抱往后退,惊慌不已。
朱迪(低语):不……不……
她正在危险地退到靠近掉下去的边缘。斯科蒂看了她一会儿,旋即转身看看她正望着什么。

从斯科蒂的视点拍摄
黑色的身影走进一缕月光。这是个修女。
修女(直截了当地):我听见声响……
出观一声可怕的尖叫。
斯科蒂飞身转回来,一个箭步蹿到边缘并往下瞧。他在后退,他吓得绷起脸,扶住石墙。修女进入画面,她硬着心肠往下看。她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修女:上帝怜悯……(她伸出手去够钟绳)

内景,钟塔,晚上
教堂的钟在有节奏地回响。它在画面中荡出荡进。我们通过拱廊可以看见下面的草坪。人们匆匆赶去教堂。
(化入)

内景,米琪的公寓,晚上
米琪蜷缩在椅子上听收音机。她的上方是旧金山的夜景。
收音机:——后来听说住在瑞士,可是目前认为他住在法国南部的某个地方,汉森探长宣称,一旦找到埃尔斯特,他估计引渡不会有什么问题。另一条地方新闻是伯克利有三个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今晚发现他们处于相当难堪的境地,警官威廉·福特发现他们正领着一头牛走上……
现在,米琪听见外面有声响,便坐直身子,关掉收音机。她侧耳细听了会儿,便迅速起来走向一张摆着瓶子、杯子和冰块的桌子。她着手兑一杯浓的姜汁威土忌,听见有人开前门也不回头。斯科蒂走进来,随手关上门。也木然没有表情。他慢步走过房间站到窗前,他的上方是旧金山的景色,他直勾勾地往前看,沉思冥想。米琪拿起那杯姜汁威士忌,瞥了他一眼,拿起酒瓶,再斟了点酒。随后她走过房间,把酒递给他。斯科蒂接过酒。米琪走开,拿起自己的酒杯,坐下来望着房间那头。斯科蒂默默无言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后来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他凝视窗外的城市。
(淡出)

(全剧终)

注释:
注1:史卡拉第,意大利作曲家。
注2:旧金山著名的马克·霍普金斯旅馆的顶层餐厅是俯瞰市容的一个制高点。
注3:罗丹(1840—1917):法国雕刻家,现代写实派代表。
注4:英语里:“陷入”和“掉进”是同一个词。
注5:“杰克裂尸客”是1888年出没于伦敦,夜间残杀妇女的一个匿名凶手,始终未能破案。

PS:译自美国派拉蒙公司1958年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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