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马拉多纳拯救了保罗·索伦蒂诺的生命;电影赋予了他生命的意义。1987年4月5日,一个星期日,马拉多纳的那不勒斯队前往托斯卡纳,在那里他们闷平了恩波利队。未来的意大利电影大师索伦蒂诺,当时还是个17岁的学生,本打算和父母一起在山上的房子里过周末。但是,有了这位世界杯冠军阿根廷人作为他们的护身符,那不勒斯正在向他们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意甲联赛冠军迈进。小保罗是当地球队的狂热支持者,他第一次被允许独自去看比赛。在那个周末,他的父母都死了,在床上被一个有故障的加热器产生的一氧化碳烟雾毒死了。
“那场悲剧给我的生活打上了烙印。”9月,索伦蒂诺跟我说,“我的青春期随着我父母的死亡而结束。17岁时,我就和现在一样老了。我仍然停留在那一天。我的生活并没有改变。那种痛苦仍然伴随着我,并将永远伴随着我,铸就了我的气质,我的性格,并使我情绪不稳定,非常容易暴怒。所有这些都与那场悲剧有关。”
我的青春期随着我父母的去世而结束。17岁,我就跟现在一样老了。
索伦蒂诺的职业选择也被联系了起来。“我父母的死亡与我决定成为一名电影导演之间有非常直接的因果关系,那场悲剧的痛苦如此难以忍受,以至于我找到的唯一解决办法是创造一个平行的现实,虚构的世界,在那里我可以逃避并得到解脱。这就是为什么我决定成为一名编剧,后来又成为一名电影导演。对我来说,治疗是花很多时间去描述一个虚构的不完美的现实,但我可以容忍,也许甚至会喜欢。但关于我自己的现实,我就是不能容忍。”
那场事故发生30多年后,索伦蒂诺拍摄了一部电影,直面他饱受折磨的青少年时代。《上帝之手》以20世纪80年代的那不勒斯为背景,华丽地唤起了那个最令人陶醉的意大利城市,它既诱人又令人讨厌,既神圣又亵渎。它致敬一位令人着迷的足球运动员,在索伦蒂诺眼中,他将自己的运动提升到了艺术的高度。它是对导演父母的纪念,也是对一种失去的生活方式的纪念。它是对电影作为现实生活的避难所的赞美,也是对逃避现实的庆祝。“电影没有任何好处,”《上帝之手》中的一个角色抱怨道,“除了作为对现实的一种转移。”换句话说,该片的导演可能会这么回答,电影像空气一样重要。
索伦蒂诺说,《上帝之手》是一部“永远在我心中”的电影。拖延,显然是可以理解的。“许多年来,我没有勇气去写它。然后我找到了写它的勇气,但又没有付诸实施。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勇气去做。”
将这些文字写在纸上是最困难的部分,甚至比拍摄他父母死亡的场景还要困难。“在写作过程中,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哭,”他说,“我很难看清屏幕,它被我的泪水模糊了。”当电影在制作时,“我以唯一可能的方式完成了它。就是说,我假装它是一部和其他电影一样的电影。你以某种方式将自己隐藏在电影技术背后。至少,我试过。”
索伦蒂诺在伊克斯希尔酒店,从威尼斯丽都俯瞰波光粼粼的亚得里亚海的露台上与我交谈。那是威尼斯电影节第一天的早晨,也就是《上帝之手》首映的前一天。阳光普照,但柔和的微风使温度保持在温和的20度左右。除了外面的检疫站,大门口的搜包,以及等待出示证件的电影节观众在蒙面排队,世界看起来似乎都异常地好。
“看看我们在哪里,”他抽着雪茄,不完全赞同地望着空旷的海滩,说:“电影院是一个似乎很迷人的地方。但电影是由那些对自己和对生活非常不安的人制作的,也是由他们参加的。而我确实相信,那些对自己和对生活感到自在的人在这个圈子之外。”
2001年,索伦蒂诺首次以编剧兼导演的身份亮相,拍摄了一部喜剧《同名的人》,由他永恒的缪斯——托尼·塞尔维洛(Toni Servillo)主演。2004年,他在犯罪剧《爱情的结果》中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塞尔维洛饰演了一个优雅、快活、孤独的黑帮中年包工头,被流放到瑞士的一家酒店,在那里他迷恋上了一个美丽的女服务员。这部电影既朴素又张扬,既冷静又存在主义,它标志着一个具有巴洛克式想象力、高调风格和冷血的人才的到来。随后,他又推出了《家庭朋友》(2006年),这是另一部描写老年人的作品,由贾科莫·里佐(Giacomo Rizzo)扮演的吝啬的杰雷米亚,被他对一个可爱的年轻女人的欲望所打动。
2008年,索伦蒂诺拍摄的《大牌明星》(Il Divo)获得了国际赞誉,这是一部关于意大利总理朱利奥·安德烈奥蒂的粗粝传记片。这是一部令人惊叹的权力腐败画卷,托尼·塞尔维洛的另一次精彩表演使其大放异彩,这次是重度伪装——隐藏和表面是索伦蒂诺电影的核心,也是正是启示和深度。他的第一部英文电影《为父寻仇》(2011年)是一部非同寻常的公路电影,西恩·潘全身心地投入,饰演一个疯狂的哥特摇滚明星,追捕残害他父亲的纳粹分子。如果这听起来很奇怪,那是因为它就是很奇怪:奇怪地有趣,奇怪地迷人,奇怪地令人恍惚,奇怪地自成一派。
电影院是一个看起来很有魅力的地方。但电影是由那些对自己非常不安的人制作的,也是由他们参加的。
2013年,索伦蒂诺推出了他的杰作《绝美之城》。这是一部关于罗马颓废的令人陶醉的文献,塞尔维洛再次扮演杰普,一个厌倦了的文学记者和社会名流的国王,在腥臭的“上流生活的漩涡”中以慵懒的姿态向前爬行。
“我注定是感性的,”杰普叹息道,他的创造者可能也会这么说。《绝美之城》是对收养索伦蒂诺的家乡城市的辛辣讽刺,但它也是一种沉醉,一种狂欢,一种辉煌的放荡。索伦蒂诺摄影机的流畅性、场景的丰富性、粗俗、浮华、闪光、肉体、乳房、泳装、舞蹈,这些都是他的作品的组成部分。杰普引用了福楼拜所说的写“一本关于什么的书”的愿望——只有风格,没有内容。有些人认为索伦蒂诺在老古斯塔夫失败的地方获得了成功,他对他所拉开的帷幕的结构更感兴趣,而不是它所揭示的关于隐藏在它背后腐朽社会的政治。他关注的是权力和金钱的外衣,而不是代价和影响。但这是怎样的织物呢?它们又是什么样的装饰品呢?索伦蒂诺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如果他没有获奖的话,那就是一个丑闻。
此后,索伦蒂诺的爱好者们又看到了《年轻气盛》(2015),迈克尔·凯恩饰演的指挥家和哈维·凯特尔饰演的电影导演是冬天的狮子,在阿尔卑斯山的一个高级温泉中寻找他们丢失的魔力(马拉多纳在该片中也有出场,由罗利·塞拉诺扮演)。《年轻的教宗》(The Young Pope,2016年)是一部性感的亵渎性电视剧,裘德·洛(Jude Law)兴高采烈地扮演了一位强硬保守的美国教皇。它的续集《新教宗》(2019)中,约翰·马尔科维奇加入了进来,这位演员慵懒的玩世不恭似乎是为索伦蒂诺量身定做的。2018年,索伦蒂诺发布了《他们》,这是一部关于令人厌恶的意大利前总统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史诗般的猥亵画像,是变色龙塞尔维洛又一次耐人寻味的演出。
索伦蒂诺的电影是对爱与遗憾、性与死亡、年龄与美、讽刺与狂喜的风格化、超现实主义的调查。它们既别致又粗俗,既轻浮又深刻,既崇高又荒谬。他似乎在说,就像生活一样,尽管生活在一个我们许多人可能偶尔难以识别的高度。他的作品特别迷恋性、金钱和权力的交汇点。他在色调上的狂野变化,使图像既是绘画性的又是软色情的,他奇怪而不妥协的眼光,并不是所有这些都符合每个人的口味——而且他的目光完全是男性的,这一点女权主义批评家也没有注意到——但很难想象有人看保罗·索伦蒂诺的作品而不受到刺激。
《上帝之手》可能是他自《绝美之城》以来最令人满意的作品,也是他最具影响力的作品。在Netflix的资助下,该片于2020年夏天在那不勒斯及其周边地区拍摄,当时正值封锁期间的短暂自由期。索伦蒂诺告诉我:“这几乎是田园诗般的生活。”(喜欢这个 “几乎”)
就像电视评论员们喜闻乐道的足球比赛一样,索伦蒂诺那影像化的成长故事也是一场分两部分的比赛。上半场感性、令人回味、非常有趣,描述一个尴尬的十几岁的男孩在他那充满爱但古怪的家庭的“巨大”怀抱中长大(索伦蒂诺电影中,大胸是个显著特征)。后半部分以一个与索伦蒂诺的父母相同的骇人听闻的悲剧开始。它变成了一个关于爱和失去,成长为电影导演忧郁、发人深省和感人的沉思——这正是这个男孩渴望成为的。除其他外,他受到费里尼和现实生活中那不勒斯导演安东尼奥·卡普亚诺(在这里由阴郁的希罗·卡帕诺扮演)的启发,以及神圣的马拉多纳那个关于想象力的超越性例子:如果你能梦想到,你就可以做到。
影片中的痛苦与我小时候所处的黑暗现实相比十分有限。
在《上帝之手》的开篇部分,大部分的乐趣在于描写男孩的家庭——希萨家,以及他们古怪的朋友和邻居。我们见到了男孩的父亲,一个在银行工作的天性善良的人,他既奢侈又惯于不守信用。他是由托尼·塞尔维洛饰演的。我们见到了男孩活泼、爱恶作剧的母亲(特蕾莎·萨班农盖饰演),见证了她对丈夫不忠的痛苦。我们和他的哥哥(马龙·朱伯特饰演)在一起——即使没有他的妹妹,因为在一个令人愉快的笑话中,她总是呆在浴室里。所有这些都是以索伦蒂诺自己的家庭为原型的。
我们还见到了男爵夫人(抢镜的贝蒂·佩德拉兹饰演),势利的楼上邻居,非常愤慨,她将在这个男孩的成长故事中扮演一个关键的——而且是意想不到的角色。在一次户外家庭聚会上,我们见到了他的大家庭,包括可怕的詹蒂莱夫人,她把一大团布拉塔奶酪塞进嘴里,液体奶酪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来。也许最令人难忘的是,我们见到了男孩疯狂美丽的姨妈帕特里夏,她是一个受创伤的暴露狂,由引人注目的路易莎·拉涅瑞扮演。她的表演机智而悲怆。“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让人失望了?”一位老家庭成员问道。观众们可能不会同意:你或许不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但他们的表演真的很有趣。
然后我们目睹了死亡,以及索伦蒂诺对它们的反应。“在影片中,我小时候经历的痛苦和困难的比例非常有限,与我发现自己所处的黑暗、阴郁的现实相比,非常小。但是为了拍摄一部电影,即使它是基于真实的故事,你也必须加入小说和电影的元素。对我自己的个人故事来说,真实的是感觉。“
在《上帝之手》中,梦幻与世俗并存,就像在早期的电影中一样——我们在家庭中遇到了那不勒斯的守护神圣詹纳罗,以及神秘的小和尚,一个传奇的那不勒斯精灵。但是,那些沉浸在索伦蒂诺的作品中的人,就像我在采访前的那几天一样,可能会发现一种更朴素、不那么浮夸的电影风格——至少以他的标准来说——与早期作品的丰富酱汁相比,更多的是意大利浓菜汤而不是意大利肉酱面。
这是索伦蒂诺第一次在没有他的固定摄影师路卡·毕格兹(Luca Bigazzi)的情况下工作,后者拍摄了他之前的所有电影。在《上帝之手》中,索伦蒂诺转而求助于另一位土生土长的那不勒斯人达里娅·安东尼奥(Daria D’Antonio),据说她将在他的下一部电影《暴徒女孩》中继续与他合作,该片由詹妮弗·劳伦斯扮演FBI线人(如果他的下一部电影不是已故好莱坞超级经纪人苏·门格斯的传记片,也是由詹妮弗·劳伦斯主演的话;与《暴徒女孩》不同的是,索伦蒂诺对这个话题只字不提)。还有一个新的制作设计师,卡明·瓜里诺,和一个新的服装设计师,马里亚诺·图法诺。音乐更加冷静,色调更加低调,镜头更加静态;所有习惯的电影效果都被剥离。
索伦蒂诺说:“我确实相信,每个故事都决定了它自己的风格。在拍摄《上帝之手》的最开始,我尝试了一个跟踪镜头,但我意识到它有问题。是的,这个故事需要一个更简单的处理方法。”
我不是第一个注意到的观众,如果《绝美之城》在某种程度上是索伦蒂诺对费里尼的《甜蜜的生活》的致敬,那么这可能就是他的《阿玛柯德》,费里尼关于他自己在意大利南部的童年的故事,温暖的喜剧,尖锐,不伤感。费里尼这部1973年经典作品的标题,粗略地直译一下,意思是“我记得”。
在《上帝之手》中,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通过少年法比奥·希萨的眼睛看到的,他被称为法比埃托,这是一个既亲切又令人讨厌的童年绰号。这个年轻的索伦蒂诺替身由新人菲利波·斯科蒂饰演,他的纤细的身躯上挂着构成影片的许多独立元素。法比埃托是一个梦幻般的、笨拙的青少年,在操场上独来独往,无法与女孩子交谈。
我告诉索伦蒂诺,他的法比埃托是一个有点怪癖的人,极客。
“极客?”导演重复道,“什么是‘极客’?”
我觉得他不酷。他很害羞。他没有朋友。他是个处男。他把随身听夹在腰带上,全天候佩戴。
索伦蒂诺用英语说:“他是个灾难!”
坐在索伦蒂诺旁边、我对面的是菲利波·斯科蒂。索伦蒂诺51岁;斯科蒂比他小30岁。两人都有一头卷发,每人都在左耳垂上戴着一个耳环。两人都是意大利人。我也许可以做得更多的类比,但事实上,就我所知,相似之处就在这里。
索伦蒂诺是一个皱巴巴的花花公子。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钢毛发,他那宽大的眼袋,他那张狡猾的吊儿郎当的脸,以及他那复古的摇滚乐手的鬓角,他看起来像一个威士忌牧师,尽管是一个拥有波特先生账户的牧师。在我见到他的那天,他穿着一件沙子颜色的丝绸西装外套,外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条纹衬衫,胸前的扣子没扣好,露出晒得发亮的桃花心木般的皮肤。
斯科蒂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胸前的口袋上有普拉达的标志,里面穿着白色T恤。索伦蒂诺广泛而详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大部分是用意大利语,但偶尔也有英语的感叹,用他冒着烟的烟斗来回答问题。他说话时,斯科蒂喝着瓶装水,耐心等待着向他提出的问题。被问到时,他用英语回答,其流利程度对一个自称最近才开始学习这门语言的人来说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清楚。谁是老大也很清楚。斯科蒂以前从未到过威尼斯。我可以想象,21岁的他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壮观的城市,发现自己的形象出现在《上帝之手》的海报上,装饰在大运河上大教堂大小的建筑物上。他看起来真的吃了一惊。他说:“这真是太神奇了!”对于这样的经历,人们还能说什么呢?但他的导演以前就见过这一切。
在那不勒斯的公开选拔赛上,索伦蒂诺为法比埃托这个角色面试了100多名候选人。他在寻找什么?“我不知道。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演员。就他的能力而言,他是最好的。但使我选择他的另一个因素是:我不理解他,我现在也不理解。我不理解他,就像我不理解我自己一样,我不理解17岁时的我。他是一个神秘的人。他可以成为一个明星。我所认识的所有明星都是神秘的。”
斯科蒂对他即将成为明星的可能性不予置评,尽管在讨论这个问题时,他显得胜券在握,又显得很腼腆。他说的是,在他与索伦蒂诺第一次试镜的前一天晚上,他“超级紧张”,一夜未眠,然而神奇的是,当他到达那不勒斯托莱多大道上的卡瓦坎蒂宫时,却感觉一点也不累。他并不完全是个新手:他曾在舞台上、短片中和Netflix剧集《黑月》中演出过。但这是一个不同的级别。“看到索伦蒂诺对我来说很震惊,”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这就像一场冷水澡。我只是试图尽可能地专注于台词。”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后,保罗告诉我:‘阅读剧本,记住场景,但不要试图理解一切。我们会一起跳的。’
他已经预感到,他可能会作为一个男孩扮演索伦蒂诺本人。”有时,“斯科蒂说,”当你要去参加试镜时,他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剃掉你的胡子,摘掉你的耳环。这次不是。是‘保留你的鬓角’。一个小细节。但我并不确定。“
一旦他得知这个角色是他的,恐惧就加剧了。在威尼斯,他转向索伦蒂诺:”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当我们一起去读剧本时,我想,‘保罗,你确定吗?’我是说你昨天才选择我。还有时间来改变你的想法。我当时很害怕。“
斯科蒂保持了他的平衡,把太多关于导演转世为男孩的重任的想法拒之门外。”与一个伟大的导演合作的事情是,你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简单,“他说,”一切都组织得那么好。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后,保罗告诉我,‘阅读剧本,记住场景,但不要试图理解一切。我们会一起跳的’。“
2014年3月,在洛杉矶杜比剧院的舞台上,索伦蒂诺将《绝美之城》的奥斯卡奖献给了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他的合作者和他的妻子,以及 ”费德里科·费里尼、Talking Heads、马丁·斯科塞斯和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
任何对足球稍有兴趣的人——很多人其实都没有兴趣,即使他的影响力如此之大——都会知道马拉多纳被许多人认为是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足球运动员。索伦蒂诺当然也这么认为。在《上帝之手》的开头,当关于马拉多纳可能会来那不勒斯踢球的谣言四起时,一位年长的人物被问到他认为这有多大可能。他说:”他永远不会离开巴塞罗那到这个鬼地方来。“
但他确实做到了。1984年,马拉多纳来到那不勒斯,将那不勒斯的命运从无望的下游球队转变为冠军级球队。索伦蒂诺在谈到马拉多纳时,就像马拉多纳自己至少有一次用宗教术语说话一样。他告诉我:”我所知道的是,马拉多纳被那不勒斯人视为神。他在当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的出现和消失就像一个神圣的实体,一个精神。他比那不勒斯的守护神圣詹纳罗还要重要。他从未在那不勒斯登陆和走下飞机,他只是出现。然后就消失了。然后在94年他被复活了。然后他在殉道中死去。他被杀了,他现在是个殉道者。当然,反对他的人说他是自己的受害者——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但就他而言,我确实认为他是一位烈士。”
马拉多纳于2020年11月去世,享年60岁,也就是在《上帝之手》拍摄结束后的不久。他的生活陷入混乱,可能浪费了他的机会。这种说法被索伦蒂诺看得很淡。“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苛责那些从最贫穷突然变成世界上最有名的人,”索伦蒂诺说,“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名气更小的时候就吸毒过量。”
《上帝之手》中最让英国观众难以接受的一幕就是影片的标题。当马拉多纳在1986年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中对英格兰队手球时,整个那不勒斯,包括希萨,都爆发出庆祝声。“天才!”这是那不勒斯人、阿根廷人对帝国主义英国人的报复性评价,因为回放显示,马拉多纳并没有神奇地跳过更高的英格兰门将彼得·希尔顿,而是用手将球打入了网中。正是这种离谱的、即兴的厚脸皮行为——我们说是作弊,他们说是不择手段——让这场比赛名声大噪。不管你是英国人,还是那不勒斯人,马拉多纳的名声都是无可置疑(对阿根廷人更是如此)。
我对艺术的第一感觉就是马拉多纳。他是一位足球艺术家。
即使在他离开那不勒斯近30年后的今天,来到那不勒斯的游客也会承认,在街上闲逛,马拉多纳的形象几乎和圣母像一样多——而且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到他。在他去年去世后,那不勒斯著名的老球场——圣保罗球场,被重新命名为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球场。
但是,马拉多纳对索伦蒂诺来说也许还有一个特别的意义:“对我来说,他是我未曾经历过的东西的象征。我来自一个从未带我看过电影的家庭,我从未去过博物馆。我与一般的艺术没有什么关系。我对艺术的第一感觉是马拉多纳。他是一位足球艺术家。他是第一个让我看到艺术家在其表达中能够超越现实的人,这就是他所做到的。”
另外,他还拯救了一个男孩的生命。
迭戈·马拉多纳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贫民窟里出生并长大。他近乎超人的天赋使他一度富可敌国,名扬四海,成为数百万人心目中的英雄。然后,随着他的生活失去控制,成为数百万人眼中的恶棍。作为欲望的受害者,他被毒品、垃圾公司和糟糕的决策所摧毁。索伦蒂诺以前拍过一些关于“男人离太阳太近”的电影,这些男人向他们最恶的本能投降,伤害自己和他人。但《上帝之手》不是关于马拉多纳的电影,它是关于一个遭受可怕双重打击的无辜少年——不是富人或名人,也不是有权有势或腐败的人——逃离到创造力中,在艺术里得到救赎。
索伦蒂诺说:“事实是,我从来没有完全理解为什么我拍这些关于这些年长的、有权势的、腐败的男人的电影。我只是对他们很着迷。这也是另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拉开距离,走得很远,找到另一个宇宙。”
在完成《上帝之手》之后,我想知道他是否有种宣泄的感觉?索伦蒂诺说:“我们会看到,我拍了一部关于朱利奥·安德烈奥蒂的电影,因为我对他很着迷。一旦我拍了这部电影,我就对安德烈奥蒂不再感兴趣了。我希望我的传记也会如此。我还不知道。”
影片以一段序言开场,这是神圣的马拉多纳本人的一段话:“我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我不认为我做得很糟糕。”
索伦蒂诺也能这样说吗?
“是的,”他说,“是的,我认为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