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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的代价是什么?——献给五四青年节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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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也要工作啊?”——5月4日我在某群闲聊时,突然遭遇了这个问题(其实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叹气)。当时我就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开关一样,在群里一顿输出,什么马克思、什么“异化劳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之类的,肚子里那点存货全倒了出来。

但话说回来,我其实也完全理解提这个问题的人的那种心情。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一个沉迷当时所谓“丧文化”的人。当时我喜欢自称“咸鱼”,我就说,自己的星座应该是咸鱼座。

现在所谓的“躺平”,跟当时的“咸鱼”是完全一样的。我最近翻了几页鲁迅全集,发现他写《热风》这本杂文集(初版于1925年),也是在谈类似的事。比如,《热风》为什么会叫“热风”?这个在《热风·题记》里面有解释,就是因为鲁迅感到社会上弥漫着一股冷气,他想吹点热风。那段“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的很有名的话也收录在《热风》里: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鲁迅《热风·随感录四十一》

甚至“躺平”这个词,在《热风·随感录四十一》里也能找到几个相似的表述,比如“数麻石片”和“洗煤炭”。至于是什么意思,只需把“搞这些东西有啥意思,不如躺平”中的“躺平”替换成“数麻石片”或“洗煤炭”就明白了。

不过我这么说话,还是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其实不管是数麻石片还是洗煤炭,那还是在工作,在做事,在劳动,就好比广州人说“返屋企耕田”一样。但毕竟还是比不上躺平的。

我记得梁文道说过,他就很能理解年轻人的躺平,他在播客节目里还为躺平的流行辩护了几句。当然我也很能理解,因为我自己也喊过“我就是想躺平”这种话。某种意义上,躺平的流行有点像甘地的不合作运动,至少作为一个文化现象可以这么去讨论——这个大家懂的都懂。

但我今天不是要谈这个的。我今天想谈的是,如果选择了躺平,那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其实我们可以设想一个很简单的情形:如果我什么都有,吃喝拉撒都不愁,我在物质层面的所有需求都可以被满足,我不需要做任何劳动。但我必须躺在床上,真正的躺平,躺一辈子。那样的生活我想要吗?

无论是马克思还是孔子,都认为那样的生活是不可能让人幸福的。无论你想写作,想搞艺术,还是想搞学术研究,甚至想打游戏,想刷抖音,你都不会想躺平。人就是爱动的。在那种条件下,强迫你无限地躺平,那是生不如死。

这就是为什么人需要劳动,更准确的说,是想要劳动。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就是通过劳动来定义的。

说到这里,我想到B站最近很火的视频《如何快速变老》里的一句台词,“我们对自己的年轻根本无能为力”。这里的“年轻”可以不妨读成“生命力”——年轻与其说是指年龄,不如说是指一种心态,一种不断生长和创造的力量。按照儒家的讲法,这种力量是任何人在任何年龄都会有的,如果我看不见这种力量,仅仅它是被别的东西遮蔽了,比如被社会规训(毒打)了几十年。

所以,这里的关键不在于选择工作还是躺平,关键在于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样的劳动?你的工作能不能发挥出你的生命力,发挥出那种不断生长和创造的力量?你的劳动是让你感觉到被消耗、被剥削、被压榨的劳动,还是让你感到有意义、有成就感的劳动?是被强迫的劳动,还是主动的自由的劳动?或者用马克思的术语,是异化劳动,还是没有被异化的劳动?

就像有人喜欢写小说,那也是一种劳动,这种劳动让他感到充实、有成就感,这就是没有被异化的劳动。 如果是异化劳动,那就不是共产主义的劳动,是要被扬弃的资本主义。

可下一个问题就来了。道理我都懂,哲学家可以畅谈他们的社会理想,但现实是,世界就是这个鬼样子,我还能干什么呢?马克思也说: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马克思恰恰是一个非常强调实践的思想家。那么,从实践的角度谈,我觉得,要么参考《共产党宣言》最后一段话(请自行搜索),要么去寻找资本主义的裂隙”/“边缘,寻找空间,甚至在缝里创造一点点空间。(推荐一本书,《末日松茸——资本主义废墟上的生活可能》,美国人类学家罗安清的作品。)

比如,参与一些创业小公司,不求大富大贵,能吃上饭,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当然,这取决于你想要做什么。如果你想去火星,那就得追求大富大贵。但如果只是写科幻小说,或者做科普、哲普,做创新教育,不需要大富大贵。

这也就是前文所引用的鲁迅的那段话,“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在这种小空间里面追求没有被异化的劳动,过一种朴素而有生命力的幸福生活,是有可能的。《论语》里面有一句话,我一直非常喜欢: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论语·述而》

这句话的重点是一个字——这其实是儒家核心的情感基调,所以儒家文化才会被称为“乐感文化”。(顺便一提,我从来不认同什么“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种东西。《论语》开篇,大家最熟悉的句子,就是在谈“”和“”——“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按孔子思想,的能力,其实是人最高的能力,正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句子: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论语·雍也》

想要劳动已经很好了,但乐于劳动更好。没有被异化的劳动,是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的。所以,现在我可以回答本文标题的那个问题了:如果选择躺平,代价就是与这种快乐无缘,与这种快乐的能力无缘了。

这个结论是不是有点奇怪?我们不妨再想一想,躺平(这里指狭义的躺平,真正的躺平,拒绝一切劳动,不是那种嘴上说要“躺平”实际还在“卷”的“伪躺平”)的享乐又是否真的快乐呢?与未异化之劳动的快乐相比又如何呢?——到底什么才是人生之“乐”呢?

但有人如此回应:你所谓的每个小空间之所以能存在,都是不知不觉吃了别人的“剪刀差”。你没有被异化,因为你利用了别人的被异化。这是一种原罪。

我觉得我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其实我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就算我能做上一种不被异化的工作,我也要想一想,这种工作能进行下去,为我取得收入,所依赖的条件是怎么来的?

不仅仅是工作的收入。我喝的水,我吃的饭,我住的房子,我用的手机、电脑和Wi-Fi,我享受的比如说(相比于发达国家)很便宜的公交地铁等等公共基础设施,所有这些物质基础,是从哪里来的?实际上,它们能够被我很便宜的获得,就是因为有人在为我买单。

那是谁在为我买单?恰恰是因为我周围有一大群人,他们的劳动是被异化的劳动,我才能够以很便宜的方式获得他们的劳动产品。甚至也可以说,这是一种罪,甚至是“原罪”——因为谁也逃不掉,大家都是罪犯。

可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既然有那些空间,能用还是要用的。趁着空间还在,趁着我们还年轻,趁着我们还活着,还有活力,还有想象力和创造力,还没有被社会磨平、斩断、碾碎,还没有变成鲁迅笔下“万劫不复的奴才”,或者尼采笔下的“末人”。

人早晚要死的。有空间但不去用,可能同样是一种罪,一种浪费空间的罪,浪费生命的罪。

两者都是罪,你选哪个?

(作于2023年五四青年节之夜,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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