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阿尔瓦雷斯(Stephen Alvarez)为《国家地理》杂志2015年1月号上的专栏“艺术的起源”(the Origins of Art)拍摄了肖维岩洞。在下文中,他记录了自己在极端环境下拍摄世界上最古老洞穴之一——肖维岩洞的经历。
我认为,从本质上来说,人类是使用视觉沟通的动物。在法国阿尔代什肖维岩洞中的古代艺术足以证明我的观点。
站在一幅有着35000年历史的画作前,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作为观看者的我与这古老壁画的作者区分开。我们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没有共同的文化。第一批欧洲狩猎采集者的生活习惯也与作为现代人的我相距甚远,远到令人难以想象。
即便我和原画者之间存在着时光鸿沟,但这墙上的图像却超越了时间,消除了障碍,让我和他们如同在一个屋檐下般清晰地对话。这种联结的产生发自本能,是任何其他形式的沟通都无法超越的魔法。进入肖维岩洞,就像进入了能穿越时空的月光宝盒。
两千年前,阿尔代切峡谷(Ardèche Gorge)上方的入口坍塌,让肖维岩洞封存。直到1994年,三名洞穴探险者穿过一条小裂缝,才让这个洞穴和里头古老的壁画重见天日。如今,洞穴里的一切仍和旧石器时代一模一样,管理人员只在洞穴底部安装了起保护作用的金属走道,以及一扇能隔绝广大好奇探险者的监控门。
在做拍摄的准备工作时,我仔细思考了自己的角色。我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位拍摄肖维岩洞却没有科学学科背景的摄影师。这个洞穴过去只对极少数的研究人员开放。这个前提给了我极大的使命感,也让我与这些旧石器时代的壁画作者产生了强烈联结——我希望自己的拍摄的图片,不仅让作者的声音被传达,同时也能呈现一个现代人站在古老壁画前的所思所感。
这些画作的部分力量来源于它们所处的位置——被黑暗包围的洞穴深处。我们必须充分意识到,远古时代的原画者们以一种高度精细的方式利用了洞穴墙壁的不规则性。岩石上,动物排列游行,当灯光移动时——就像闪烁的火光一样——动物们呈现为来来往往的动感状态。驯鹿、马、狮子、公牛和犀牛都在光影世界中穿行。
这些画作所处在的位置——地下,也无声地说明着它们对原画者来说的重要性。即使在今天,洞穴也是危险的地方——地上有陷阱,内里逼仄,无光。人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一旦烛火熄灭,人就被彻底困住了。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原画者们在肖维岩洞中工作时,他们并不“孤单”。因为如今我们发现了在洞穴里头,到处都有12英尺高、1100磅重的洞穴熊的骨头。这些巨大的动物在体型上与现代灰熊相当。原画者们从来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在盯着他们。
把这个专栏命名为“艺术的起源”的想法,始于2010年,当时我看到了另一个著名洞穴——法国南部拉斯科的复制品。我被那复制品给震撼了。它让我意识到,从我们大脑的使用方式来看,我们作为人的历史,比我想象得要长得多。这就引出了更多的问题:“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为人的?”“我们的大脑何时起开始以像模像样的的方式开始工作?”“现代思想的第一个证据是什么——创造力和象征意义算是现代思想吗?”这些问题,其实就是“艺术的起源”。
当时,我和我的编辑库尔特·马切勒(Kurt Mutchler)在已经列出我们认为重要且适合拍摄的地方的清单。比如南非南部沿海的考古遗址,欧洲的壮丽洞穴壁画。肖韦洞穴在这份清单中名列前茅,因此我们向法国文化部提出了获取进入权限的申请。经过两年的请求,最终我被允许进入,虽然总共只有六个小时的时间。
我职业生涯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摄地下景观,因此非常明白我将面对的是什么情景。我带了 LED 灯具来进行壁画照明——它们不会散发会损害壁画的热量或紫外线辐射。它们还非常便携易用——这很重要,因为我们只有三次进入的机会,每次限定在两小时。每次从进入大门到离开,只有两小时的时间。时间实在不多。
我已经记不太清第一次进入洞穴的经历了,因为记忆都被身临其境的压倒性感觉占据。在馆长和一名保护修复专家的陪同下,我们参观了洞穴里的所有画作。在那两个小时里,我拍摄了很多照片,但实际上只是记录了墙上的图案。直到第二次和第三次前往,我才感到自己能够拍摄出表达艺术与洞穴之间关系的照片。
第二天,我才真正算是有备而来。我们直奔“四匹马”壁画。我的助手罗比·肖恩(Robbie Shone)在设置灯光时,我和保护修复专家前往洞穴的下部,寻找了狮子壁画,看看是否可以拍摄全景照。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当我们回到壁画前时,罗比已经把在马壁画前架好了灯光,于是我迅速展开了正式的工作。
身处地下,时间也仿佛扭曲了。那里没有太阳的移动,没有墙上的钟表,没有鸟鸣或交通噪音。我非常清楚自己只有两小时的时限。我请保护修复专家从我开始拍摄后以十分钟为单位进行报时,这样我就能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1小时30分钟;1小时20分钟;1小时10分钟——即便如此,时间在我的感知中还是以不规则的间隔流逝着。
第三天,我们重复了在狮子壁画前的拍摄过程。我已经可以确定罗宾将站在狭窄的金属走道的具体位置,以及我将放置三脚架和灯光的地方。同样,保护修复专家在我开始拍摄后进行报时,以便未来将这些照片拼接成全景照。整个过程中,我对壁画的生动程度感到惊讶。
肖维岩洞中的壁画比首次被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洞穴壁画,如阿尔塔米拉的公牛壁画,要古老2万年。这些壁画所蕴含的细节非常复杂,它们颠覆了我们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既有认知。
尽管我们没有关于这些作者的任何信息,但显然壁画的内容对于他们来说极其深刻——因为他们当时肯定冒了极大的风险来完成这些作品。这就是视觉艺术的美妙之处。它具有持久性。它以一种语言无法做到的方式,超越了时间。
如今,还有多少人能理解梵文?苏美尔语呢?在人类历史的坐标系上,使用这些语言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但事实上,站在现代人的标尺上,它们已经失传许久,只有极少数学者知道一二。而视觉艺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作为一名摄影师,我为这一结论感到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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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Stephen Alvarez全球拍摄关于探险、冒险和文化的作品。您可以在他的网站、Instagram和Twitter上查看更多他的作品。
翻译:kehui